九

第二日，宁尘就爬起来去练兵了，好在他常年带伤在身，此时走路也不会显出异常。

四皇子过了一会儿才到，看见宁尘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变得格外阴沉。

宁尘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殿下。”

四皇子没搭理他，径自走向带头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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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皇帝认为莫国内乱，定是没有精力去顾及边疆，可是他不知道，莫国能够常年领先于宁国，也不是完全因为当年那场屠杀。

宁尘的伤还没大好，压在马背上尤为难受，但他努力挺直腰杆，不让自己在气势上就输给别人。

这次突袭是不成立的，对方的准备明显更加充分。

四皇子的脸色愈加难看了。

敌方的将领正是当年杀死三皇子的那个男人，他眯着眼，笑容令人发寒。

鸣鼓三声，双方将士纷纷呐喊，厮杀成了一片。

那将领提着大刀，似乎很轻松地同宁尘对招:“奶娃子，当年吃的苦头还不多么?”

宁尘紧抿着唇，时刻注意着身边的情况。

那将领哈哈大笑:“你放心，这次我一人也能拿下你，绝不偷袭!”

宁尘冷笑:“狂妄!”

他虽然这么说，却是强压着内心的惊惧的。他知道，这厮藏了实力，更何况他此时带伤，若想全身而退怕是没了可能，只想着拖延得更加久些。然而这也不取决于他，忽然间，宁尘觉得有点悲哀，到底，他还是一事无成的。

四皇子正在不远处同两个副将纠缠，又似乎不知不觉在往这里靠近。

“你说，若是你把那狗皇帝的宝贝儿子再害死一个，他会怎么做呢?”

“你敢!”宁尘满眼通红，放弃了防守，不要命地攻击着对方。

男人叹口气，动作依旧不慌不忙:“奶娃子就是奶娃子，这么禁不起刺激。”

就是这种打法，宁尘也一次都没能攻击到男人。

再一次，男人让宁尘明白了什么是绝望。

宁尘输了，他只记得男人把长刀抵在自己胸口，就突然没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城里了，还是个女人的房间，屋子中间摆了碳盆，很暖和。

宁尘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亵衣，而且还不是原来的那件，他的脸颊涨得通红，跌跌撞撞地想要往门外跑。

莫悠正坐在椅上等他。

宁尘被吓了一跳，低下头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个漂亮的女人，只是饱经风霜，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皱纹。

莫悠盯着他看了许久，手中的杯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她努力放柔声音，使自己显得更加镇定些：“你叫什么名字？”

宁尘不说话，他打算宁死不屈。

莫悠有些气馁，她走到宁尘面前，想要拉住他的手，却被躲开了，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觉得分外酸涩：“对不起。”

宁尘大义凛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莫悠哭笑不得：“我是你娘。”

宁尘明显蒙住了，他睁大双眼，死死瞪着眼前的女人。

“真的，我是娘亲啊……”莫悠忽然说不下去了。

宁尘茫然地望着她，脑子一片空白，半天才嗫嚅道：“娘亲？”

莫悠终于控制不住，她将宁尘搂入怀中，只觉得儿子瘦得简直硌人：“是，是娘亲，娘亲来找你了，娘亲带你回家了，娘亲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娘……娘……”宁尘号啕大哭，多年的委屈仿佛一瞬间都爆发了，“娘……娘……呜呜……”

他试想过无数次找到娘亲的场面，然而那只是试想，在现实中，他只能像个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叫唤着娘亲的名字。

不得不说，皇帝的预言很准确，宁尘丝毫没有怀疑莫悠的话，就欣欣然认了娘亲。

莫悠将他拉入屋内，满眼的心疼与怜惜：“冷吗？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

宁尘还在抽噎着，只拼命摇了摇头。

“你还没有告诉娘，你叫什么名字呢？”谈及此处，莫悠更加愧疚了，当初自己仓皇而逃，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给孩子取个名字。

“贱奴，贱奴叫宁尘……”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撇撇嘴，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莫悠一愣，脸色顿时黑得可怕：“佞臣？那畜牲居然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他哆嗦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不敢再哭。

莫悠见他如此小心翼翼，不由得叹口气，母子多年不见，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亲昵起来。

“你先歇着，娘亲叫小厨房做些好吃的。以后……你就跟娘姓，单名一个‘染’字，可好？”这个名字莫悠从宁国回来就一直在想，她希望这个孩子无论在哪里，都能够一尘不染。

宁尘顺着莫悠的动作乖乖上了床，听到要改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脆生生地道：“好！”他潜意识里觉得，一定要听娘的话，不然娘也会像皇帝那般讨厌自己的。

莫悠替他掖了掖被角，又念了两遍“莫染”，只觉得越念越顺口，不愧是自己的弟弟。

莫悠走后，宁尘才有了思考的能力，他颤抖着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很疼，顿时泣不成声。

以后，他就不是贱种了，以后，他就有了新的名字了，以后，他受了刑就可以去母亲怀里倾诉，再也不用独自舔舐伤口，无人疼爱了。到底，他还是不愿意怀疑的，哪怕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只是幻象，他也想体会一下有娘亲的滋味。

莫悠很快端了菜进来，这些事本不用她做，可她担心莫染怕生，又不适应宁国的礼仪会感到不自在。

没想到刚放下菜，莫染就问道：“四皇子呢？”激动过后，他记起四皇子似乎中了敌军的套，他现在无事，四皇子大概也无事，不过身为四皇子的侍卫，他觉得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他还以为，自己是被人救回去了，可莫染没有想过，军营里怎么会有条件这样好的屋子?

他被带到了地牢中，这里他不陌生，莫国与宁国的地牢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阴暗潮湿的地方。莫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四皇子，自小娇生惯养的四皇子，他怎么受得住?

莫染的脸色有些难看。

好在莫悠只顾着儿子，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四皇子只是被关起来了，所以莫染打开门的时候，四皇子仍旧保持着高傲的模样:“你来做甚？”

莫染有些无措，他捏了捏衣角，也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立场站在这，也不知道该不该下跪，只是觉得脑子里很乱。

四皇子闭上眼，显出几分疲惫:“你走吧。”他发现自己很可笑，明明人家不需要自己，却还要自作多情，白白搭进来一条命。

莫染慌了，他顾不得身份上的差异，凑到对方耳边道:“贱奴会救您的。”

莫悠没有派人跟着，仿佛是完全相信了莫染，但是他依然小心翼翼，毕竟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他的预想了，莫染只知道，他不能让四皇子有事，也不能失去娘亲。

说完这句话，莫染好像被自己鼓舞了似的，一脸严肃地离开了地牢。

四皇子神情恍惚，盯着地面看了许久也不见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