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秦夜逢

棘国都城，未央宫。

“王，这是坞城今年送来的赤踏酒。”宫人屈身跪着说。宝石镶嵌的金座上，古藤笑的漫不经心，他披着玄色狐裘，身形算不上高大，五官却打眼得紧。

他斜了一眼那宫人，“看着孤作甚？还不给孤的贵客倒酒？”

宫人浑身一滞，低眉顺眼应是。

王座之下的席位上坐着一位白衣青年，眉目清秀。见了这殷红如血的酒，青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他身边的侍卫面目冷淡，却是立刻动了动脚步，低声道，“吾主，赤踏酒过烈，还是我来喝吧？”

青年尚未说话，王座之上的人倒是先出了声，像是笑又像是嘲讽，“靳宁啊，孤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是从哪里拐来这么个小家伙，”他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侍卫，“一心想着你不说，长的还……”他顿了顿，“深得孤心。”

靳宁，或者说秦宁，伸手碰了碰桌上的酒杯，“夜逢确实是我最亲近的人，向着我也是应当的。”

“孤清楚你此来的目的。不过你也清楚，孤即位不久，本应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古藤仰头喝了那杯酒。

秦宁眯了眯眼睛，“王若是对大泱没有兴趣，当时也不会默认我的行为。”

“谁会没有野心呢？但是孤也不是傻子，大泱自战神沈知死了早就大不如前，现在的大泱外强中干，而孤不一样，孤只要等，大泱迟早是孤的囊中之物，孤又何必冒这个险？”

“王可不要把沈无想的太简单。”

古藤轻哼一声，“别以为孤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自己活不了多久想利用孤替你报仇，秦宁，孤可不是先王那个蠢货，想要孤帮你，总得有点诚意。”

秦宁一顿，并未有多大的意外，“不愧是声名远播的新王。那王想要什么诚意呢？”

古藤“呵”了一声，“虽说孤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但你这位小侍卫确实让孤感兴趣的紧。”

秦宁沉默半晌，余光看见秦夜逢握紧了拳头，眉头紧锁，淡色的眸子垂下来像是看了一眼秦宁。

秦宁什么都没说。

秦夜逢松开拳头，又是一副面无波澜的样子，什么也没多说，迈步跪到古藤身边。

古藤伸出手指沿着他笔直的脊梁往下滑，感受到这具躯体排斥又克制的颤抖，心情大好，冲着秦宁做了个举杯的动作，“孤希望与秦兄，合作愉快。”

秦宁看见秦夜逢离开的背影，他的背影笔直，看起来无坚不摧。

第二次来到古藤的寝殿，秦夜逢依旧一言未发。

古藤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他会拒绝。”他伸手抚上秦夜逢的眼睛，“你看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希望他拒绝孤？”

在古藤等到快不耐烦的时候，秦夜逢道，“就算他拒绝我也会来。”

古藤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你还真是……犯贱啊。秦夜逢，你的武功在孤之上，又手握伏风阁，你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何要为了一个瘸子做到如此地步？”

秦夜逢冷下脸色，“还请王抓紧时间。”

古藤冷笑着抓住他的衣领，“那你还不脱？要孤帮你脱吗？”

秦夜逢低下头，脱去上衣，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痕触目惊心，古藤冷嗤一声，“看来你的好主人连个药膏都舍不得给你用啊……”他的目光向下，“你说你今天还受得了吗……”

秦夜逢没有看他，“受不受得了是我的事。”

古藤伸手摸上昨天留下的痕迹，“啧，还发着烧呢？看来孤还真的捡了个宝。秦夜逢，孤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张不屑一顾的脸又纯情反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俯身在他耳边说，“你说，孤要是给你一个在孤之上的机会，你要吗？”

秦夜逢看都没看他，眼神散落在四处，像是要穿过殿墙看到谁。

他此生唯一的欲望还在等他回去复命。

秦宁依旧坐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酒渍残留在嘴角，像鲜血。

宫殿的珠帘被风吹起，不知何处飘来的叶子在珠帘的缝隙里若隐若现。

猝不及防想起他与秦夜逢的初遇。

那也是一个秋天，那时的秦家还平淡幸福，那时的秦宁也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那年中秋，秦宁跟着父亲上街赏灯，一时走散来到一个园子里。他正四处转着有点着急的时候，一转头就看见了高墙下的狗洞里钻出来的脑袋。

是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他的脸上脏兮兮的，血迹还有泥污混杂着几乎糊满了他整张脸。秦宁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笑着走过去把手里的糖葫芦和桂花糕递给他。

“你好，我叫秦宁，字赴安，吾父说是奔赴安宁的意思。你身上有很多伤口，大概很疼吧？我没有药，但是每次我受伤了，吾母就会给我吃甜的，我就没那么疼了，所以这些都给你，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我们可以一起玩。”

秦宁隐隐约约听到父亲的呼喊，匆匆忙忙的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就走了。

秦宁也没想到，再见会是另一番光景。

秦家没了，父母拼死护住他一条性命，却还是断了腿。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秦夜逢出现了。秦宁这才知道他竟然是大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织——伏风的少阁主。但是秦夜逢出现在他面前时，身上还带着血，他杀了阁主，成了伏风真正的主人。他就那样带着伏风跪在他的面前，认他为主。

他给自己下了生死蛊。生死蛊无解，他把唯一的母蛊给了秦宁。

他说他没有名字。

秦宁说，“既然你我于黑夜相逢，那就叫夜逢，随我姓秦如何？”

秦夜逢是秦宁最忠心的底牌。

他以为秦宁不记得他了，但是秦宁记得。重逢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当年的小孩。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多说。秦家覆灭后，他唯一的信仰就是复仇，他装作不知道秦夜逢对他的感情，因为他从未考虑过和秦夜逢的未来。

他活不了多久。这是秦家人祖传的诅咒。当初亓宇也是用这个欺骗了秦九铤而走险，最后却言而无信杀人灭口。

秦宁想，他唯一的意义就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复仇。

他可以放弃一切，他也必须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