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故人

沈无跟在亓琨后头走进大殿时，满朝官员都议论纷纷。亓宇依旧面无波澜，只是用一双碧色眼眸瞥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沉声问，“吾习怎会在此？”

沈无并未跪礼，只是揖了个手，“回吾上，我是来请命，随吾上伐棘。”也许是沈无太过镇定，满朝官员一时都未回过神，几秒后就炸开了锅。亓宇轻轻一咳，一群人立刻静了下来。

亓宇笑了笑，“吾习一介文官，怎会有如此想法？”

沈无心里骂他装模作样，面上也睁眼说瞎话，“前几日上山采药不小心跌了一跤，磕到了脑袋，倒是因祸得福想起了一些忘掉了的往事，原来我还有个名字叫沈帱，吾父是先司战沈知。我这一想起来当然马上觉得要告诉吾上为国效力。”

一边的亓琨实在没忍住瞧了沈无一眼，心里实在佩服他这位小先生面不改色的本事。

这下一朝官员是压都压不住了，最先回神的是叶暮。叶暮原本以年纪大了做借口极少来上朝，昨日亓琨专门找人暗地里怂恿他今天上朝，他对亓琨这孩子有几分好感也就来了，实在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叶暮瞬间冲到沈无面前，激动的手抖个不停。自沈知出事后，他派过多少人去寻沈帱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没想到他要找的人竟然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从头到脚看看沈无，眼睛都红了几分，“是你……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更高了更沉稳了，但我不会认错，是你，吾将。”

沈无年轻时肆意张扬，喜穿红衣，而今眉眼还是那眉眼，周身气质却迥然不同，不熟悉他的人根本难以由他联想到沈帱。而且当初与沈知熟识的官员大多已经告老，即使是苏眉，沈无出生时她也已经嫁入皇宫，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因此即使在亓琨的成年礼上远远瞧见沈无也没起任何疑心。

沈无拍了拍叶暮的肩膀，笑意盎然道，“叶伯。”

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没大没小是沈无小时的标签，叶暮忽然放声大笑，“好！我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一天，此生足矣。”

眼瞅着有要出声质疑的，亓琨抢先一步，“吾父，我无意得知吾习身份，深觉是上天有意助我大泱伐棘，我愿与吾将一同出征，望吾父恩准。”

亓宇看完这一出相认大戏，面上覆上一层若隐若现的微笑，“如此说来，吾将先前是失了记忆？”

沈无声音挺惶恐，表情可一点也不担心，“请吾上恕我欺君之罪，实在是我也不知啊。”

亓宇沉默几秒，沈无与沈知确实有几分神似，沈知平日里倒是白衣居多。亓宇俯视着低着眸子的沈无，可是沈知同他说话的时候从不会低眸，他永远都是直视，带着笑意的对视，而不是漠然的低眸。

亓宇道，“吾将为我大泱立下赫赫战功，怎有怪罪的道理？我应当聚宴庆贺吾将归来。”

沈无语气里带了几分讽意，“吾上果然宅心仁厚，只是而今棘人虎视眈眈，这庆功宴还是待吾王凯旋之时作庆功宴吧。”

亓宇站起来，“好！吾将有此信心，是我大泱之福。此次伐棘便当作对漠川的历练吧，有吾将在身边我也放心不少。既然如此，便令国将沈帱为主锋，掌军印，调六军，司战莫执为右锋，亓琨为左锋，各分将便由你们自行任命。你们三人要齐心协力，十天后出发，我便在王城候众卿凯旋。”

叶暮皱了皱眉，自古以来还没有司战为辅，国将为主的安排，这份突如其来的殊荣可不是一般人担得起的，更何况而今沈无身份特殊，一个是本该继司战位而因战死不能继任的先司战之子，一个是现司战，亓宇对任何一方的偏袒，都会引起政局波动。

若是真的偏袒倒也好坏掺半，就怕这偏袒也不怀好意。

莫执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平平静静的谢了恩。

下了朝，人散了，大殿空了，一些各怀心思的脚步也加快了。

消息传到苏眉耳朵里时，她手上的茶杯没稳住，摔了个粉碎，声音回荡在整个殿里。

顾十二冒了出来，“怎么了？”

苏眉挥挥手让弄晴下去，红着眼睛喃喃道，“竟然是他……十二，是沈帱，是你们西齐小殿下唯一的子嗣沈帱，他竟然就是吾习沈无。难怪，难怪当时亓宇草草率率为漠川寻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先生，他早就知道了，他要利用一个人，便会一步步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直至蚕食殆尽。莫让那孩子再傻乎乎的替大泱卖命了，你护好他，带他走吧。”

顾十二也难掩激动，五十年了，他错过了沈知，而今幸得还有一个沈帱。顾十二点点头，“我会护好他们。”

叶暮今儿个太激动，死活不愿走，非要跟着沈无去看看他住的小破屋。亓琨硬是没找到机会和沈无说上一句话，在叶暮背后非常没形象的踩他的影子表示不满。

叶暮余光忽然瞥见沈无腰间那串白穗，“啧”了一声，“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沈无少年时有时都受不了叶暮没完没了的性子，更不用说现在了，只觉得脑瓜子疼，顺着叶暮的目光看去，沈无不自觉勾了勾唇，“‘刃风’上的穗。”

叶暮想了起来，“这东西我不是送给吾王了吗？怎么会在你这里？”叶暮边说边回头瞅了瞅亓琨，亓琨正踩在他影子的脑袋上。好在叶暮没注意那么多，沈无“呵”了一声，“你送给吾王，吾王送给我，有什么奇怪的？”

叶暮表情微妙，“先前我送你你不是死活不要，怎么这会又要了？而且吾王怎么光送穗？你若真想要，我便找吾王把剑讨回来再送你怎么样？”

沈无笑了笑，“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干这种没脸没皮的事？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讨回来的道理？而且我就要穗。”

叶暮骂了句“没大没小”，而后压低声音道，“反正这种倚老卖老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回做了，我都不顾忌你顾忌什么？”

沈无眯着眼睛，“别废话了，你不懂。”

亓琨实在没忍住咳了咳，“吾商，你小声说我也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