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抬眼一一扫过这宽阔的殿宇,小榻上,案几边,窗户旁……
一抹浅蓝色的身影或卧,或坐,或站,无处不在。
他勾起了唇,定睛看向御案前的人,眼里满是笑意。
面前之人亦是盈盈望来,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映着他布满岁月痕迹的脸,海藻般的长发泛着幽幽蓝色,眉眼间揉碎着星光,一如最初。
“哥哥,这里的星星真好看!”
“哥哥,我学会写字了,你看!”
“哥哥,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看见我的小精灵啊?”
“哥哥,京都是什么样子的,比澹州好吗?”
“哥哥……”
…………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清晰的仿佛就在昨日,笑语欢颜言犹在耳。
“她一直都在。”
范闲看着面前一颦一笑,一丝一毫,清晰动人的身影,轻声开口。
范思辙愣愣的抬头,只见那高坐的帝王目光落至虚空处,眼里是他看不懂的神色,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行走坐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她……
范思辙环顾了一圈这空旷的大殿,沉默了。
良久后,方才弯腰恭声道。
“臣告退!”
“嗯。”
范闲随意的挥了挥手,应了一声,重新拿起了一份折子。
低头看了起来!
他不想休息,不想闭眼,清醒的世界时时有她。
梦里只有那雷霆暴雨,永无休止!
范思辙退出了大殿,抬头看向高悬的烈日,被刺的眼角晶莹。
但他就像是自虐一般,不肯低头,不肯闭眼。
任眼泪横流!
“范大人?”
小黄门上前询问,范思辙抹了一把脸,瓮声瓮气。
“无事!”
话落大步向着宫门走去,范府的马车早就等在外面。
“大人,去哪?”
“科学院!”
范思辙一撩下摆,利落的上了马车,车夫连忙应声。
“是!”
一甩鞭子,车轮滚滚前行,向着城郊走去。
科学院占地广阔,是以阳帝特在城外划了一块地出来。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正烈,街上也没什么行人,马车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城郊。
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科学院那独树一帜的建筑。
走到近前,更是叹为观止。
但范思辙身有要事,无心欣赏,马车一停下便跃了下去。
“你们院长呢?”
迎过来的人脚步一顿,面色纠结。
“院长他……”
“他莫不是又在睡觉?”
范思辙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高声道。
那人尴尬的点了点头,范思辙顿时火冒三丈。
“有没有搞错,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他忘了吗?”
“他居然还在睡,他是要睡死啊!”
范思辙气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突突直跳。
又想起宫里那位,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一个想累死,一个想睡死,这两人真真是……
那人看他那样,缩了缩脖子,到底是他们院长理亏,当下便堆满笑容道。
“范大人要不先进去歇歇,喝杯茶润润嗓子,我们院长一会儿就起了。”
“一会儿是多久?”
范思辙斜眼。
那人越发尴尬了,眼神游离,含糊不清的道。
“大概,或许……”
“行了!”
范思辙抬手制止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了一眼某个方向,咬牙切齿。
“我等!”
“好嘞,范大人这边请!”
那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热情的为他引路。
范思辙踏着重重的脚步跟了上去,一路都紧锁着眉头,直到坐下后也没有松开。
他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那个从北齐回来,跟着范闲血洗京都,连皇子都敢宰的言冰云,为何会变成了这样?
为何会这样?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但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了。
“咚咚咚……”
门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平躺在床榻上的人眼皮动了动,却不愿清醒,交握在腹上的双手中似握着什么东西,紧紧的……
从指缝中隐隐有亮光一闪而逝。
那是珠玉折射出的光芒!
终是庄周梦了蝶,是缘,也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