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青山村

天微亮，缕缕晨光透过云雾唤醒人世间。

“嘭—”彷佛一夜未眠的蝉在车门声的惊扰下哑了声，吱叫着直到藏入枝叶中后才重新高鸣起来。

伴着蝉鸣，杜倾带着王南星默默落后了杜城几步，在自家弟弟和奔来的蒋峰交谈中低头对小姑娘说道：“麻烦我们南星帮姐对杜城的伤多费心了，有问题随时发消息给我哈。”

王南星点点头，见杜倾表情还是藏不住担忧，便安慰道：“倾姐，您别太担心。城队身体素质好，恢复得很不错。而且村子里有代替爷爷坐镇的，我爸也今天到，他医术还不错的，也能给城队调养调养。”

杜倾揉了揉王南星的脑袋，在蒋峰询问的视线下笑着应道：“好，快去吧，不让他们等。”

“嗯。”王南星见状，便边快走了几步边道别，“倾姐再见~”

“路上小心。”见蒋峰最后也上了车，杜倾放下挥动的手，在车辆启动中对上了杜城的眼睛。

半降的车窗，无声的视线交汇。

片刻，在嘈杂的声音中，她听到自家弟弟的声音：“很快回来。”

杜倾点点头，但也觉得杜城这句不仅是想让自己安心。

更多的应是让她看顾好沈翊的恳求，还有透过她在向医院病床上的人做出的保证。

站在路边送别，杜倾感觉自己的眼眶在目送车辆离开中有些发酸，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浮现沈翊和杜城混身是血的模样。

忍不住想象江雪来探望时说的中弹结果——“虽然因为时间久了有些硬化造成了这个伤口，但你还是在橡胶子弹下才捡回的命。如果不是00号鹿弹被换下，你恐怕都变成筛子了。”

也总是记起等待医生抢救时的心痛。不仅是因为不知能不能撑下来的沈翊，还有从小就不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的杜城对她倾诉：“姐，如果我当时让他直接回家休息，或者我睡得不那么沉，一起跟他回民宿办案，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仅仅是看到自家两个弟弟受到伤害，便让杜倾恨不得数以万倍地奉还回去，更别提这次的案件让他们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而且，听说这次让杜城带伤上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王振国提出了接下来只会与杜城进行谈话的奇怪要求。

自掘坟墓？

眼看着远处的车辆消失在路尽头，杜倾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名单我筛选过了，帮我安排一下见面。还有……好，先这样，辛苦。”

不论真相如何，王振国的目的又是什么。

敢伤了家里的弟弟们，可别怪他们的姐姐来把这个坑挖得更深一些。

让他看着自己的大厦倾倒，名誉扫地，一切归于尘埃。

杜倾挂断电话，在转身的瞬间，视线落回到白色的围墙内，原本攥紧起手机的力气却不自觉卸了几分，“臭小子，不要让小翊等太久啊。”

与人博弈，尚有千万种方法。

但与病魔的对抗中，谁又能忽视潜伏的危机带来的无力感。

——

与杜倾关注点不同，杜城倒是感觉自己中的弹远没有那么简单。

被改装后威力增强的枪，即配有狩猎用的鹿弹，也还配有被称为“非致命弹”的橡胶弹。王振国的橡胶弹用于威慑谁，又为何在他们对峙时换上?

且身为生意人，他的橡胶弹从何而来?又如何能做到独立于拐卖系统之外，让运输、宣传、交易等一系列运作中仅有卢仁等人行动的痕迹?

杜城眼眸沉了沉，快速翻看着蒋峰刚整理出的社会调查结果。

或许，在浑水之下还有不少被泥沙掩盖去的东西。而在与王振国再对话前，他必须要挖出更多信息来。

“城队，你们直接去找我爸问话吗？”王南星看了会儿窗外，又因为怕晕车不敢玩手机，便犹豫着找了话头询问出声。

杜城合上资料，回道：“嗯，有个陈年旧案需要你父亲配合。”

“八年前的那个举报吧，都过去这么久了……”王南星捏着衣角搓了搓，觉得杜城出马的原因之一大概是案子进展并不顺利，便有些愤愤不平道，“还有那见鬼的山洞，怎么就跟隐身了一样。”

听到这儿，蒋峰插嘴道：“狡兔三窟啊。你们那片儿的山可真够多的，王猛指认的山洞里一无所获，其他符合条件的山洞就要一一揪出来再确认了。”

“要不是难找，我们的计划就不是另找一个洞来代替了。”王南星闻言有些失落，垂下头低声嘟囔道。

不过，坐在车里的都是顶厉害的刑警，耳朵都敏锐得很，蒋峰咋舌道：“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小姑娘挺厉害的。一个因为网络留言就敢信敢冲，一个孤身潜伏去做卧底。”

“那是因为有江梦在……只是她一出事，我就昏了头，不敢直接揭穿，害了大家。”

蒋峰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便随手调了个音乐电台道：“你们最后的简易定位器可是帮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也多亏你从那洞里往外塞纱布，不然突破木屋可没那么迅速。”

“以后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相信我们。”杜城止了这个话头，摸着上车掏笔时从口袋里翻出来的两块东西，边将它们递给王南星边说道，“我们开车都比较快，吃了它，再睡会儿就不会晕车。”

王南星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喝药时常吃的水果糖，即便杜城语气有些硬巴巴的，可她好像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将自己护在身下的沈警官。

仅仅取走一块含在了嘴里，橙子的清香从口腔蔓延开来，将仿佛还萦绕在鼻间的血腥气阻隔在外。

王南星小声道了谢，揉了揉眼望向车窗外道：“很甜。”

他们的警服之下是甜至人心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