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许是他太过顽劣,遭了天怒。
亦许是他太聪颖了罢,所以老天才不容他,非得早早的将他收了去。
奉孝若是还活着,再许他几年时间,怕是这散乱的诸国早就一统了罢。
徐庶承蒙款待,我吃饱了。
我掏出手巾,轻拭着嘴角的残污。
曹操不吃了么?
曹孟德闻言,瞥了饭桌一眼,却见那些菜全然没动上几口,倒是茶水几近被我喝光。
桌上那几盘青菜,是他特意叫膳房替我做的,见我没吃上几口便称饱,面色自是不大好看。
曹操这桌上的菜,你都没动上两口呢。
他沉声道。
徐庶可我是当真吃不下了。
我放下筷子,却见他面色越发阴沉的厉害。
我心下一悸,只得拿奉孝来转移话题道。
徐庶奉孝他……平日里都是吃很多么?
我小心翼翼的,试图将话题扭转开,却听他道。
曹操没有……奉孝他的食量,怕是比你多不了多少。
说着,他忽而抬头,抱着酒坛叹起气来。
曹操他同你一般,只爱吃菜不吃饭,菜吃的不多,但酒却是饮的不少,殊不知,你们这般边吃饭边饮酒品茶的,却对身体不大好。
许是因我的缘故,曹孟德今日食的也不大多,只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便恹恹的回了东厢。
曹孟德走后不久,便进来几个婢女行了个礼,将桌上一番收拾后,都躬身退了出去。
因出去不得,我便兀自在屋中闲晃,透着窗,望着那轮明月缓缓的爬上树梢。
窗前那颗青梅树,长的似乎还挺壮实,想必将养得当,且有些年头了。
我猜想,这般壮实的青梅树,开了春大抵能结不少青梅罢。
可叹,后来曹孟德来寻我走棋,我便顺势问了问,这才晓得。
这颗青梅树,曹孟德他自己也不晓得是怎回事,这棵树往年都是结果子的,且还是府里果子结的最饱满的一颗。
自奉孝逝世之后,这棵树便再不见结青梅了,连带这满院子的青梅树都再不见结果。
曹操元直……
曹孟德轻声唤着我的表字。
他伸手,摸了颗黑子,小心翼翼的落在了棋盘上。
此时,我入府已经有些时日了,这还是近几日他头一次他唤我表字。
曹操你……能留下来么?
他沉声道。
闻言,我微怔,执白子的手不由得顿了顿,疑惑道。
徐庶你在说什么啊?
我有些不解,我不明白他忽然说这话究竟有什么用意。
只听,曹孟德温声道。
曹操我想把你一直留在我府里,留在我身边。
徐庶我不一直都在你府里么?
我嗤笑道。
子落定,我瞥了他一眼。
只见曹孟德默默的随手摸了一颗子,落在棋盘上,神情似是有些忧郁。
他说。
曹操我晓得你……你是我从刘玄德那里用计掳来的,又因我失了至亲,还将你囚在这里,你没理由不恨我。
他提及了我母亲,我的心也不免一阵揪痛。
诚然……
我母亲的死,其实只能算个意外,原本怨不得他,但这事终是因他而起,我不可能不恨。
但,这些时日的沉静,我也想明白了许多。
我斗不过他,也不想同他斗。
他幽禁我也好,放我走也罢,我其实无所谓的,只要他不招惹我,我自当也相安无事。
只是不知为何,我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甘。
他静默的抬头,一面看着这错综复杂千变万化的棋局,一面瞥着那神色复杂,颇有些不太淡定的我。
曹操我晓得你在想什么。
月色之下,他攥着黑子,幽幽道。
曹操你大抵还没仔细看过长安的街道,好好看看湖畔的凉亭罢。我明日带你去……明日赏完,若你执意要走,我便再不将你扣在这里了。
我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才算是从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徐庶好。
他抬眼看着我无邪的微笑,神色似乎有些落寞,又正巧棋局输在了我手里,有些不悦,也不收拾棋盘便草草走了。
今夜的月很圆,月色却很是苍白,连带着照着这个屋檐、府邸同他的背影,都是苍白的。
我坐在青梅树下的那座石凳上,望着棋局有些发愣。
我晓得,他大抵是误会了什么。
徐庶天大地大,奈何容我之处却是何其少耶?
我叹道。
诚然,我今时今日的处境,皆是拜他曹孟德所赐。
他已将我逼至这步窘迫的田地,除了老实待在这方寸牢笼,我哪里还有别的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