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阿箬146

阿箬上前一步，与她的手紧紧相握

阿箬姐姐，你应该高兴。

她以澹然的目光相望，唇角衔着一丝清淡笑意，掰着纤纤的指道

阿箬姐姐，前头压着咱们的一个个死绝了，也该轮到我们了。

须臾，如懿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朵笑纹，清冷却让人觉得炽热

簌簌风露拂面，如懿独立于月色波縠银光素涟之下。

龙舟殿阁中静得出奇，莲心跪在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出。皇帝只身长立，凝神俯视不语。莲心的身子俯得越发低了，几乎要匍匐在龙靴边上，那浅金色的靴子，黄漳绒的靴面用夹金线穿着米珠和珊瑚粒，密密匝匝。盯得久了，只觉得自己也成了那靴面上细细一粒，一不留神便会滚落下来，踏成齑粉。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淡淡道

弘历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应该明白。

莲心恭谨道

莲心奴婢自然明白，无论奴婢是因为谁而脱离王钦魔掌，但归根究底，能允许奴婢逃离、能放奴婢生路的，这世间只有皇上一人。若无皇上应允，什么都是虚空。

皇帝颔首

弘历莲心，这便是你比旁人聪明的地方。可你对皇后也算忠心，回到她身边之后，对她不利的话，你一句不说；对她不利的事，你一件不做。

莲心的脸容沉静如水

莲心奴婢终究是皇后娘娘的奴婢，虽然她曾害得奴婢终身受苦，但背主之事奴婢做不出来。皇后娘娘生前奴婢不能出一句恶语。如今身后，皇上但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微微沉吟

弘历那么，晞月曾经告诉朕，指使她害娴贵妃、害朕的孩子的人，是皇后。

莲心皱眉细想了片刻，扬眉道

莲心皇上不觉得慧贤皇贵妃说的这些话里，屡屡提到素心，却未曾提到是皇后娘娘么？

皇帝轻哂，仰首望着阁顶繁复的迷金叠彩，那细腻的金粉填在艳色的朱漆上，炫得几乎要花了眼睛

弘历素心比你更算是皇后的心腹，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皇后所指使么？

莲心一时语塞，她雪白的板缎长袄，裙边绣满浅青并香色缠绕的枝蔓，像一枝没有生气的藤蔓，笔直地僵立在壁间。半晌，她摇头，咬着唇道

莲心奴婢不知，亦不能答。但诚如奴婢所言，皇后娘娘会因私心而行事不当，但杀人放火的事，她无谓去做，更怕做了会牵连她最重视的富察氏荣耀，还有她日夜期盼的儿子的太子之位。

皇帝眸中微寒

弘历你是说，除了素心和皇后，只怕还有人牵涉其中？素日与皇后往来的，除了慧贤皇贵妃还有谁？

莲心细细想了半日

莲心纯妃、嘉妃也常常来往。皇后喜欢五阿哥，与嘉妃略亲近些。只是嘉妃一向与慧贤皇贵妃只是面子上的和睦，也不大将别人放在眼里，只和纯妃亲近些。皇后娘娘一向顾着彼此的颜面，所以慧贤皇贵妃若一人来，便不大叫嘉妃一起。

皇帝的眼底闪着幽暗的光芒

弘历嘉妃一向是个口无遮拦的，得罪了人也不仔细，对着朕更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她这样直肠子的性子，想来也没什么。

皇上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心底却对嘉妃起了疑心。

莲心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想想却也没什么确实的疑迹，便也无言了

皇帝神色黯然，挥了挥手

弘历也罢。莲心，你在宫中之事已了，朕会让你出宫安置，好好度日吧。

莲心一怔，旋然有泪水滑落，郑重三拜，谢恩离去。毓瑚立时进来，端了一盏清茶，悄无声息走到皇帝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毓瑚皇上。

皇帝木然站着，淡淡道

弘历朕无需人伺候，下去吧。

毓瑚躬身答了一句，却不退下。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枚烧蓝溜金蜂点翠绣球珠花，摊开右手，平伸在皇帝跟前。

那珠花上，分明沾了一丝血痕！

皇帝的身体微微一震，原本空茫的目光骤然缩成一根锐利的银针，几乎能戳穿毓瑚弓腰缩背的身体。他的声音喑哑低涩，像生锈的铁片涩涩地磋磨

弘历这是朕赏给纯妃的！哪儿来的？

毓瑚到底年长，见惯了御前风雷，便道

毓瑚方才奴婢去瞧素心的尸身，想要善后处置，结果在素心攥紧的手心里，发现了这个。

她看一眼皇帝的神色，不动声色道

毓瑚素心至死紧紧攥在手里，想是要紧的东西，奴婢不敢错了，也不敢惊动旁人，悄悄取了出来。

皇帝的神色似是寒霜冻凝

弘历你做得极好。

他侧一侧脸，毓瑚懂得，将那珠花放在皇帝身后的黄花梨长桌上。她正要离去，皇帝冷冷道

弘历你也认得是纯妃的东西，是不是？

毓瑚去岁七夕，皇上特为各宫主位所制，说是不要只用主位们素日最爱的花儿朵儿，另外择了的。皇后娘娘用的是佛手花，娴贵妃是绿梅，昭贵妃是玫瑰，纯妃是绣球，嘉妃是栀子，舒嫔是真珠兰，每人六对，都用烧蓝溜金蜂点翠镶了南珠，作簪鬓之用。奴婢来见皇上前，特意又找内务府的人查问了一番，并无错漏。

她微微迟疑，还是道

毓瑚除此之外，奴婢也未查到什么，只是光凭一朵珠花，做不得数的。

弘历一朵珠花，的确做不得数！

皇帝口吻极淡

弘历眼下纯妃在哪里？

毓瑚顺从地答

毓瑚奴婢从皇后娘娘的青雀舫过来，见纯妃与嘉妃忙着置办丧仪之事呢。

皇帝目光一瞬

弘历嘉妃也在？

毓瑚道

毓瑚是。嘉妃也帮不上什么，一应都是听纯妃的安排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