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阿箬145

如懿望着皇帝，从他闪烁的神色里读到一丝再清晰不过的狐疑之情。那狐疑，分明也是长在自己心底的，像一根细细的毛刺，隐隐作痛，富察琅嬅你真是死了都不肯安生

如懿皇上，殉主是光明正大之事，素心何必悄悄儿地背着人？

皇帝凝神片刻，问道

弘历李玉，你去嘱咐毓瑚，她年长稳重，让她去瞧瞧素心的尸身，商量了叫人如何处置。另则，莲心在哪里？

李玉一壁答应着，忙回禀道

李玉莲心不安，已随奴才过来了，正候在外头呢。

皇帝不假思索，立时道

弘历让她进来。

因是皇后跟前儿得脸的宫女，莲心已经换了一身雪白孝服，罩着浅银色弹丝绣暗青往生莲花比甲，黑发用银线挽就，簪着满头白霜霜花朵。她一张容长脸儿极淡漠，细细的眉眼低垂着，眼中虽然含泪，却并无过于悲痛之色。莲心进来行了礼，便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也不起身，像是知道有话要答似的。

如懿见莲心这般，便也懒得费口舌，径直道

如懿皇后娘娘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和素心同在一处，素心是否早有殉主之意？

莲心垂首跪在地上，淡淡道

莲心自奴婢离开王钦又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之后，虽然还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但到底不如往日了。有什么事，皇后娘娘和素心也多避着奴婢，只叫奴婢在殿外伺候。倒是皇后娘娘这番病了之后，素心还与奴婢有些话说。

她眸光一扬，少了些低眉顺眼，一字字道

莲心素心说起皇后娘娘的病状，十分忧心，也曾提到家中仍有病弱老母，希望来日可以出宫侍奉左右。

她轻叹一声

莲心素心真是孝顺之人，不比奴婢无依无靠，无家可归。

皇帝与如懿如何不懂，便是李玉亦惊呼

李玉素心牵挂家人，怎会突然殉主，想是她知道的事多了，怕获罪才自裁倒说得过去。

莲心跪在地上，素白的孝服掩得她身姿格外纤弱，可她的话语却是那般掷地有声，铿锵入耳

莲心李公公这话糊涂了。素心是皇后娘娘的奴婢，她若有罪，那皇后娘娘成什么了。若想自裁，也不必惦记着家人了。

李玉一向在皇帝面前得宠，惯是圆滑的，闻言也有些讪讪。

如懿见皇帝并不作声，只是支着额头，双眸似闭非闭，仿佛只是在听，仿佛亦只是倦了眠一眠。她如何不知其中利害，当下示意李玉出去，方才问出声

如懿素心是否有罪，皇后娘娘成了什么，本宫与皇上都不甚清楚。只是你在皇后身边多年，许多事，你总该知道些许。

莲心的目光恍若一渊深潭，乌碧碧的，望得深了也不见底。她俯身叩首，郑重道

莲心娴贵妃娘娘，奴婢方才已经说过，自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后，许多事奴婢因未能近身，所以懵然不知。

见莲心这边什么也说不出来，皇帝见如懿神色恍惚，心中亦是不忍，忙伸手扶住了她道

弘历夜深了，你再熬着也是苦了自己，赶紧回去歇息吧。

说罢，便吩咐了李玉，殷殷送了如懿出去。

如懿才走到皇帝龙舟尾上，却见风露中宵，一位披着莲青色如意云纹披风的玲珑女子立于舟尾，遥遥望着自己，莹白面容上盈出融融笑意。

如懿原是疲累到了极处，一见她笑盈盈望着自己，不觉心头一暖，疾步上前握住她手道

如懿阿箬，夜来风寒，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因在夜间，阿箬只用一枚羊脂白玉嵌碧玺莲荷扁方松松挽着云髻，燕尾上几朵碧玡瑶珠花点缀，越发显得素雅清简。阿箬垂首道

阿箬今日自午膳后便未和姐姐说过话，心里总存着许多事，实在睡不着，便来这里等姐姐了。

如懿替阿箬紧了紧披风上的垂珠深紫缎带，露出她颈间一痕吴棉的浅蓝紫连珠暗花锦纹罗衣，嗔道

如懿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夜寒风大，自己也不仔细些。

如懿你若不嫌烦，今夜便在我那里住下，咱们好好儿说说话。

阿箬眼眸一转，娇嗔道

阿箬那是应该的。皇后娘娘薨逝，姐姐怕有许多事要照料，我只陪着姐姐，照应些微末琐事吧。纯妃早已守在大行皇后[大行皇后：对刚去世的皇后的敬称。]的青雀舫上。

她忽然凝眸，伸手替如懿取过腋下鎏金菡萏花苞纽子上系着的雪青绫销金线滴珠帕子，沾了沾她额头晶莹的汗珠，取笑道

阿箬姐姐怎么了？这会子夜寒，竟出起冷汗来了？

如懿与她挽了手走得远些，想要一吐为快，可牙关一阵阵发紧，哑声道

如懿无事，只是处理皇后娘娘的一些身后事。

如懿只是恍惚地笑着，一双眼藏着幽幽沉沉的心事起伏，茫然不知望向何处。这样清寒的夜里，隐隐约约有春鸟的啼啭夹杂在哭声之中，对着杨柳烟，梨花月，无端惹人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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