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南（五）

纪朝南一张张地数了一遍，一共是一千一百零三块，这些钱都是他最近两年在外面打工挣的，每一分都来之不易，纪朝南叹了口气，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五元的面额，屋内有人影走动的声音，纪朝南回过头，就看到纪朝阳穿着两个颜色不一的拖鞋，一边打哈欠一边傻傻地冲着他笑：“哥哥，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足以唤起纪朝南心底所有的柔软，就是这样的一个身份，给了他面对一切风雨的勇气，无论他是多么弱小和卑微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有一个人会傻傻的依靠着他，把他当成一颗参天大树，当成英雄，这给了纪朝南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阳阳，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纪朝阳摇了摇脑袋，“不睡不睡，要等哥哥回来，一起睡......”

纪朝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快去睡吧，哥哥把奶奶明天的药抓回来就睡，你明天还要赶早，再不睡就起不来了。”

这个破烂的只有一层楼的小房子，只住了三个人，纪朝南兄弟俩，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他们两兄弟从小被奶奶养大，奶奶维持生计的唯一方法就是收破烂，大雪天还要出去，地上的路不好走，有一年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翻了车，一条腿从此再也站不起来，后来把收破烂的那辆三轮车租给了别人，自己坐了几年轮椅，随着腿部肌肉的逐年萎缩，往后再也没能站起来，只能躺在床上，由两兄弟轮流喂着吃喝，老人家也有八十多岁了，一口气吊到现在，就是为了能亲眼看到两兄弟娶妻生子，过上安稳的日子，不愁吃喝，衣食无忧。

纪朝南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唐湜不敢闹出大动静，因而没有开车，顺着林山给的路终于绕到了他家附近，正想在附近找个人家敲门问问具体是哪一户，就看到纪朝南骑着一辆松松垮垮的自行车从斜前方的小巷子里开了出来，唐湜瞳孔猛然一缩，倏地侧身躲在了角落里。

目视着自行车上那个清瘦的背影，唐湜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起来，顺着纪朝南骑行的小巷子原路走到底，唐湜终于找到了他的住处，他看着眼前这实在不能被称为房子的房子，脚下像是灌满了水泥，再不能前行一步，不是没有想过他的生活可能会很困窘，但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无法相信他竟然困顿到这种地步，这栋房子又矮又旧，看起来摇摇欲坠，门口的几棵树上晒了几件衣服，唐湜在黑暗中辨别出了那是纪朝南的校服，不只是没有一个衣架，这个房子甚至没有电线，窗户上糊满了破旧的报纸，隐约看得到里面点燃了一支红烛，微弱的烛光根本无法照亮黑暗。

门檐下是一盆玉米粒，窗沿上有塑料袋，唐湜蹲下来捧起一堆放在手心里看，玉米粒又硬又冷，他含住一颗在嘴里，根本嚼不动，半饷后他没忍住吐了出来，在他的印象里，这是连猪都不吃的东西，可纪朝南却视若珍宝，或许他每次去上学之前，都会用塑料袋装上小小的一捧带去学校吃。

从早到晚。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东西。

唐湜没敢踏进屋子里面去看看，他已经萌生出了怯意，不该是纪朝南的，不该是他的，他是这样一个拼命活下去的人，不该被拖下水的。

唐湜抬眸，这个夜晚，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