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氏子（七）

赵羽跟着司马玉龙回到了苏府，公子看起来并不担心毫无线索这事。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有了办法?”

司马玉龙抿唇微笑，天上繁星点点，夏夜的星空格外璀璨，“等着吧，等他自己送上门。”

赵羽看着公子胸有成竹的笑，心下了然。

晚风越来越大，刮得纤细的枝丫左摇右摆，连两个时辰前的满天繁星和一轮皓月都被乌云隐藏了去。

雨季要来了。

天气说变就变，天阴沉得动则能迎面压来，只是一瞬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沉闷的雷声紧接着从远处响起。满山的树叶竹枝在哗哗作响，忽闪忽闪的电光下一处房屋隐隐若现。

豆大的雨水淅淅沥沥落下，除了雨声还有门窗紧闭的屋中摇曳的灯火，一人持香拜着一牌位，自言自语。

闷热被这雨慢慢消去，赵羽被轰隆隆的雷声吵醒了，雨滴把窗纸打得啪啪响，遂起身把窗户关上，醒后左右辗转都睡不着，索性想些事情。

他想到了公子的折扇，那把山水图折扇还是刚复国时他送的，扇骨用的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料颜色沉稳大气，有甜香味，还有些绞丝状的木纹。他找了手艺极好的木匠，连下板都是按照公子手的尺寸做的，开梢顺滑。

他的画技虽比不上公子，但与其他人比也丝毫不逊色，他按照无相谷周围的山水拟画在皎洁的扇面上。

那日公子召他去御书房，他顺便把折扇送了。公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随即接过展开扇子，说他很喜欢这折扇，揽袖就提起笔在上面题了字。

公子的字遒劲有力，笔酣墨饱，淡黄的衣袍上龙纹刺绣隐隐闪耀，缕缕丝线间交错横生，错落有致，整条绣龙栩栩如生。他看着那道龙纹，好像看到它要从丝绸上腾飞起来一头扎进云层。

只是那一刹，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像瓷器碎裂的声音，窗外雷鸣电闪，雨势越来越大好似要把这大地砸穿，啪嗒啪嗒的大雨声丝毫不亚于雷鸣。

赵羽来不及深思，抄起虎头刀就往外奔去。

又是一道闪电，光滑的器物反射着白光往前冲去，仿佛下一刻就要划破布料溅起血珠。赵羽赶忙上前抬臂，把人护在身后，连刀带鞘挡住刺向公子的剑。

“公子没事吧？”

司马玉龙收回扇面道：“没事。”

这两个字像是给赵羽服下了定心丸，他握住刀柄将刀抽出，奋力向对方砍去，刀刀紧逼。

电光火石间连虎口都被振得发麻，对方只能转攻为守。

赵羽刀法凌厉，过个十来招就把对方拿下了，大刀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然后转身一闪刀面一翻，用刀背劈了一下把人打晕在地。

赵羽把刀搁置下快步走回司马玉龙身旁，再三检查确定公子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随后去找了麻绳将地上的人捆结实了，又用布团把对方的嘴堵上后把人扔在一旁。

大雨在清晨之际便已经停歇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残留的雨水沿着屋檐滴落，昨夜被淋湿了羽毛的鸟雀在树枝上甩着翅膀。

县衙的捕头一大早就来把人押走审讯，两天后县令就派人来汇报结果了。

“真想不到啊，这凶手还真是来寻仇的。”丁五味吐出瓜子壳，随意地翘着二郎腿。

司马玉龙看着丁五味面前的小山堆，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了杯水放到丁五味手里。

这丁五味嗑这么多瓜子也不怕上火?

比起上火，丁五味更怕赵羽那双要把他射穿的目光。

“啊哈哈……谢谢徒弟哈……”

师爷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凶手本名叫洪兴，当年苏老爷一家在返乡途中遇到劫匪，那群劫匪为首的叫洪涛，是洪兴的兄长。在苏原氏病逝后，苏老爷曾经私底下找过江湖杀手，花重金请人杀了洪涛为妻儿报仇，后这些劫匪没了首领就作了鸟兽群散。洪兴去年找到了那个杀手，从他那得知了洪涛之死的原委，便一路追到奉新，筹备了些时日暗杀了苏老爷。”

“那个江湖杀手呢？”

“那个杀手当时受了重伤，被洪兴找到后没几天就死了，洪兴将其尸首丢在了乌童镇北山上的乱葬岗，大人根据犯人的罪供派人去乌童镇查验过，找到了杀手的遗骸还有洪涛的牌位，皆与犯人所招供的吻合。”

白珊珊点点头，“那李正——”

师爷很快就接了话，“李正已经无罪释放，听说是回了老李家。”

“这李正倒也知恩图报，李老伯夫妇抚育他成人，是该孝养他们，只是可惜了他的亲生父母。”赵羽听罢叹了口气。

“斯人已去，生者何哀。”司马玉龙展开折扇，皓腕轻摇。

丁五味把手中剩余的瓜子放回盘里，“要我看呐，这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丁五味说话总是一个大转弯，可偏偏他说的话又没有错处。

司马玉龙垂眸笑道：“是！五味师傅说得对。”

外头阳光灿烂，夏蝉不间断的知知声仿佛也在附和着说话的人。

后来李正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苏正，继续孝顺养父母，苏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后闭门痛哭了一整日，也替苏老爷完成了夙愿，让苏正认祖归宗。而苏家二少爷苏其炜与苏正共同继承了苏家家业，两人情同手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