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

接到姥姥说的那个男孩子了。

很高，皮肤有点黑，长着挺标准的北方面孔，看起来不太爱说话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不需要我强行社交了。

姥姥说他只是暂住我们家一年，却其他什么都没有透露给我，还是有一点点的慌乱。可恶啊，明明出发前预演了很多遍，真正站在外人面前还是冷汗直冒。

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到家了，呼，终于输了一口气。说来也是讽刺，很多时候，给我安全感的竟然是这栋给我留下毕生阴影的房子。

······

慌忙的关上门，躲在角落，手也微微发抖，不经意间，全身上下变得冰冷僵硬。蜷缩着身子，胡乱从桌上的药盒里扯了几片药片丢进嘴里，没配水，快速咀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整个喉道都蔓延着一股苦味。

真是没出息呢时雨，姥姥教你的待客之道都扔哪里去了，竟然把客人一人关在门外，自嘲了一会，还是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打算好好接待一下今天刚来的这个客人。

走遍楼上楼下都没有看见那个男生的影子，大概是回房休息了，那我也不打扰他了，等明天给他道个歉吧。

恍惚间，我又跑到了那个上锁的地下室。

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贯穿耳畔的尖叫，痛苦的呻吟。

飞溅的血液，悲伤的哀悼。

轰动心脏的雷声，那是他们逝去的哀乐。

那个最爱我的人，当着我的面，永远离开了我。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叮嘱。

当我回过神来，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姥姥坐在我的床前。天色已暗，月亮从云层中探头，仿佛要把浪漫挤进卧室。但我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这般美景给我也是浪费。姥姥凝视着我，明明已经七老八十了，却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貌，我低下头，没有直视她的双眼。

“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再为禾苗的死而耿耿于怀了”

我也试着释怀，可我是个罪人。

“禾苗她是我的孩子，我曾自认很了解她，阿雨，你知道的，人生无常，每个人都要在一次次的离别中成长，学会释怀.不是你害死了他们，也不是你的错”

说实话，我很害怕姥姥。

从小到大，我接触人的机会不多。确诊精神病后，就更不太与人交往了。但我一直很擅长解读人心，因为喜欢。

那些平日笑容拂面的人背后可能隐藏着很黑暗的秘密；那些平日被贴满各色标签的恶人也可能有一颗善良的心。

我见过公认最乖巧懂事好相处的邻家孩子在街角虐待一只可怜的流浪猫，也见过街上人尽皆知的小混混满脸心疼的将那只断了一条腿的猫搂进怀里，对它说要给它个家。

人性是善变的，虚伪的，可怕的。

我能看透很多人，读懂他们心底的那些秘密。但我从未看透过姥姥。

我是跟着姥姥长大的，姥姥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喜好,日常，哪些时间会干嘛，发病前的那些预兆，包括身体哪里有痣。反之，我对姥姥则是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知道姥姥姓江，是我的姥姥。我不知道姥姥名啥，哪年哪月出生，有哪些兴趣爱好，有哪些忌讳，我甚至连姥姥的房子都没有进去过。未知往往是恐惧的源泉。

姥姥好像能看透我心里的所有想法，这更让我慌张。

“赶快把药吃了睡觉吧，明天去好好陪陪枫那个孩子，刚刚多亏他你才没在地下室躺一晚上，之后要一起相处一年呢，多了解了解对方。”

我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姥姥束缚住了我的人生。

等等，枫?今天那个男生？

多亏他？

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地下室?

一种莫名的心慌涌上心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季枫，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