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与扬州相距五千公里的大漠，此刻暴虐的风沙刚过，圆月舒朗，黎明即将到来，这场风沙来得太及时了，将商路上行人马匹留下的踪迹全都掩盖在黄沙之下。

广袤无垠的荒漠，抬头就是森森的苍穹，漫无边际，看不到头，在这里，风是死的，沙子是冰凉的，一草一木是孤独的，走入困境的人更是绝望的。

沙砾之中，一只手忽然从底下伸出，紧接着是一阵细沙流动的动静，原本平静的沙丘顿时出现三个下陷的旋涡，仔细一瞧，原来是三个在荒漠中迷失方向的徒者从里头爬了出来。

胡铁花抖落着身上的沙子，连忙去寻腰间的水囊，拧开后扬脖就往嘴里灌，不成想倒是吃了一嘴的沙子，他气急败坏的将空囊摔在地上，狠狠咬了咬干涸破皮的嘴唇，直到有了丝铁锈味儿，才感觉自己还活着，可脚下总是止不住的打摆子。

东方苍穹之上，道道曦光撕碎夜空，眼前有了光亮，胡铁花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盯着身边两人，苦中作乐，“老臭虫，死公鸡，来前儿说的话只怕我要食言了，谩说茹毛饮血，就是现在你们谁往地上撒泡尿，只怕我都能拿个海碗接下，再面不改色喝掉。”

“既已落入这般田地，我劝你少言为妙。”姬冰雁抚去华服袖口的尘沙，眉眼淡漠，此刻缺水缺粮，胡铁花现下这般大操大动，落在他眼中无异于自掘坟墓。

胡铁花有一搭没一搭地扬着脚下沙子，大声道：“想不到我胡某人这辈子竟是要渴死在沙漠里头，我只恨前日没有将那伙人赶尽杀绝……竟然着了他们的道！”

姬冰雁冷笑，“我早已说过，这些生长在沙漠里的人，已被沙漠锻炼得比骆驼更能忍耐，比狐狸更精，比狼更狠，我们在这沙漠里，软弱得不及一只兔子。”

胡铁花呜呼哀哉：“若是此时天降只烤兔供我啖嚼，便是即刻要了我胡某人的命去又有何妨，总好过如今饥肠辘辘等死，就是死，也让我做个酒足饭饱的死鬼啊。”

“你若再如此浪费体力，莫说啖嚼烤兔，不消三日，这茫茫大漠上就会多一具供鹰啄食，供狼啃咬的尸体。”

“呸呸呸，死公鸡，要死你去死！”胡铁花跳起来啐道。

姬冰雁自得一笑，“我却是要负你所愿了，你可知为何？”

胡铁花环抱着胸听他下文。

“我手头还有一道法宝，便是与我一同来的石驼，别人在沙漠中一筹莫展，他却是如鱼得水，只因他曾经被人当做驴子一般日夜不停息的走了整整一年，在沙漠里，他的耐力可比常人多得多，虽经历了前日的马贼起乱和昨日的风沙一时走散了，但他必然会带着骆驼来寻我们，我们只需要在他找到我们之前，先把小命照顾好。”

胡铁花皱着眉，忍不住去想为什么这人会被人当做驴子日夜不停的走了一年？

忽而看到一旁许久未出声的楚留香正把耳朵贴在地上，眯着眼睛，全神贯注。

“老臭虫，你在干嘛？”

楚留香伸出一根手指头，示意胡铁花噤声，英俊的脸庞上是多日来的风尘仆仆，“有人来了。”

三人登时立直身子，朝着来人的方向望去。

“是马贼吗？”姬冰雁咬着牙暗暗问道，若是马贼去而复返，他们三人眼下饥肠辘辘，力不从心，唯恐又是一场恶战。

“不是。”楚留香却是神色难得放松，只因他听到马匹的数量并不多。

视线中，一望无际的沙海里，有风裹挟着黄沙得势便狂，一匹黑色骏马从风沙之后冲出来，马鸣云霄，在楚留香三人听来，便是蓬勃有力的生命在嘶鸣。

马背上，是一白衣侠客跨剑而来。

行至他们身边停下，马上的剑客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他们也在明目张胆的打量着剑客。

“这位兄台，有水没有？”胡铁花舔着干裂的唇，忙不迭向来人讨口水喝。

沈浪眸中有光，打量许久，心中猜测三人的身份，又见三人十分狼狈，遂嘴角一勾，淡笑揶揄：“沙漠之中，常常一水千金，本是大发横财之际，只可惜要水没有，不过我还剩有几口酒，若不嫌弃，权当交个朋友。”

说完解了马腹一侧的水囊扔过去，楚留香牢牢接住，朝沈浪道了个谢，水囊早已经被胡铁花抢了过去，先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干涸的唇瓣与喉咙得到了滋润，方直呼过瘾痛快。

再来就是楚留香和姬冰雁二人一人灌了一口，似枯木注入了生机，人也精神了许多，酒并不是什么名酒，不过是荒漠小镇酒馆里自己做的葡萄纯酿，但胜在果香浓郁。

楚留香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渍，将囊还给沈浪，见眼前人玉树临风，比之自己，那股子潇洒端是放荡不羁逍遥自在，遂笑道：“在下楚留香，我身后是花蝴蝶胡铁花，另一位是兰州首富姬冰雁，在此谢过兄台一酒之恩，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沈浪眉宇舒朗，翻身下马，抱拳：“原是‘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久仰大名，在下沈浪。”

“天下第一名侠沈浪？就是你么？”胡铁花挤上前来，左右打量了沈浪，眼中皆是笑意，“果然不错么，喝的是口好酒，遇上的是个好人，看来我们三个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楚留香问道：“沈兄这番舟车劳顿，来这大漠所为何事啊？”

沈浪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一路追寻朱七七踪迹而来，个中繁琐，尤其是似乎还出了些意外，这一概事情也不足为外人所道，便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为了找一个叫做沙漠之狐的人而来。”

楚留香瞪大眼睛，“你也在找沙漠之狐？！”

沈浪却也愣了，“怎么……”

“实不相瞒，我来大漠是为了寻我身边的三个小丫头，从留下的线索，可以推断她们是被沙漠之狐掳走的。”宋甜儿、苏蓉蓉、李红袖这三个丫头早就成了楚留香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她们不见了，连带着楚留香心里所有的温暖与舒适都没了。

沈浪挑眉，他前些日子经过一个村落，那个村落上的少女全都被人掳走了，有人告诉他，在那群女孩中，有个与他所寻之人容貌极为相似的汉人女子，他这才顺着线索一路而来。

“既如此，不如我们联手，将人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