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煤矿上的好日子2

今天太阳晒的暖洋洋的，难得出一次太阳，大伙下井的时候都懒洋洋的，工头气的破口大骂。

王志彬小小的手拿着半人高的镐子在煤矿上不停的开凿着，他要把煤矿给敲成小块，再用竹子编成的簸箕给运出去，宋达总说，挣够钱了才有机会给奶奶补办一个好的葬礼，他坚持要给奶奶风风光光的办个葬礼，让奶奶体面的去。

宋达拍了拍王志彬，吆喝声：“我和他几个撒尿去，你干着。” “好好干小子，挣够钱上大学去。”张根生笑嘻嘻的说。随后便和几个工友搂着肩膀扬长而去。

过会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王志彬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被人放到了矿车上，一路上有点颠簸，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宿舍的炕上，王志彬醒来以为自己在做梦，怕是自己睡过头了，慌忙的夺门而去，刚一出门，楚大麻子便慌慌张张的跑来找他，等到了王志彬眼前时，已经上起不接下气了。

他也没说明白，气喘吁吁的吐出几个字：“去……去老板那屋，老板……找你……”

“咋了？”

“出……出事了……”

王志彬一路小跑着过去，心里时不时在想，莫不是睡过头了被老板知道了，万一自己会被老板开除。

他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这里也就只比宿舍多了几幅画，多了几张桌子和一个书柜，其他的，大差不差，老板是一个人一间房，却和好几个人住的一样大。

老板皱着眉，在屋里来回踱步着，看见王志彬过来了，皱着的眉愈发紧了。他转身从一个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沓钱，说：“合同上写好了，死个人赔四万，你数数，赖不得我，你要问我多要，我也没有。恁也甭在这干了。”

“咋了？”

“你哥死了，冒顶了。”

“那不行，我不能拿这钱，我报警吧，你有电话没老板。”

王志彬此刻已经慌了，他不敢拿这笔钱，且不说是不是他是不是正直的原因，就连从小到大他连四千块都没见过，他可不敢负这个责任，再者宋达和自己非亲非故，拿了钱给谁。

“还报警，报个球，报警了我这矿还开不开了。”

“那给他爸打电话，我不敢拿这么多钱。”

老板急了眼：“你个信球，合着你俩骗保来的，想多要，一分莫有！”说完便一脚踹向王志彬。

“拿着！”王老板大声呵斥着。

王志彬抱着包，晃晃悠悠的走在进城的路上，包里装着两罐骨灰和四万块钱。

今天的月亮和明天的月亮都一个样，死的是个不相干的人，至少有了这四万块钱就能回家，给奶奶洗一张最好的遗像安安心心的下葬。王志彬在心里安慰自己。

根生也死了，他的骨灰比宋达的那一罐要重，这说明他的死不是轻于鸿毛的，王志彬的小学老师有教过。麻子托自己将张根生的骨灰寄回家去，还说根生有个弟弟，取了个名字叫张水生，结果在十二岁那年就掉进沼气坑里淹死了，王志彬说他迷信，因为根生哥的名字里没有关于“煤”的字眼，麻子说：“你想想煤是什么。”

“老师说是树死了很多年以后才变得。”

“那不对了，煤就是木，所以他死在了名字上，我们每个人都要因为名字里的字死，你今天没在矿里被砸死，你以后也要从树上落下来摔死。”

“宋达这个名字呢？”

“他可能就是被牵连上了。”

王志彬连尸体都没见过一眼，就被人草草的递来两罐骨灰，有人叮嘱他千万别打开，逝者为大，他深信不疑。

旁舍的人告诉过王志彬，这人很矮却很能干，大家都叫他矮脚虎，矮脚虎说是他们为了躲着抽烟跑到即将被爆破的地方去了，刚好大家都因为撤退，没人发现他俩，有人曾在所有人撤离后朝里面叫过，也许是他们怕被工头看见罢，不敢回应，矿上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说是冒顶了。

王志彬问：“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王志彬越想越出神，他已经走出去好远了，这些天的记忆如同老式放映机一样在脑子里反复播放着。身后已经看不见矿场的一丁点影子，突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沙沙声，是蛇吗？

他猛然回头，看见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朝自己扑面而来，随后便不省人事，他感觉像是被人拖着，直至草边，像被拖路边随手被打死的野狗尸体一样。

“臭小子，跑的还挺快，半个钟不到都快到城里了，真以为拿了钱就想跑掉。”

“妈的下次再碰见这种臭骗保的，就该活生生的打死，那个姓宋的就该卸他条腿。”

“活该！走！”

没死。

傍晚时分，一个女人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叫醒他，像是在确定路边的野狗是否真的死亡。

他睁开眼大口喘息着，他看见眼前的女人，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地上一摸，骨灰罐里哪有什么骨灰，满满登登两大罐泥土，罐子也已经被摔得细碎不堪。

人哪有火化这么快的。

他仰头痛哭，哭的比先前更厉害，泪水冲刷净半边脸上的血渍，那个女人一直拍着他的后背，他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外人，他缓过来向女人看去。

太像了，像妈妈，他将头埋进女人的胸膛大声抽泣着，像是在述说自己经历的委屈。

那个女人一把将他推开，慌忙的擦拭身上的血迹。

她只是城里的妓女，恰巧路过这个地方。

王志彬也不再哭泣，他是亲眼看着他妈去世的。

女人的嘴巴不停的动着，王志彬仔细读听着，想听清每一个字眼，可是字好像长了腿脚，一句也不愿意钻进自己的耳朵，女人捧着他的头，用力的晃动了几下，王志彬还是不做反应。

于是她把王志彬背回了家里，放在了沙发上，她熟练的为王志彬脱下了衣服，接着打来一盆水，细细的擦拭着他的身体，王志彬也慢慢回过神来，这是厕所里突然出来一个男人，从女人身上抢过包，拿了几百便夺门而去。

“江杨你他妈别再回来了，死外边！”

她破口大骂，却也只敢等他走了以后再骂。

那是她哥哥，她叫江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