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又一个“愚人节”。这是她最喜欢的日子了。

她没有去实验室，只窝在房间里，拾起久未被打开过的电脑，想问飞一些班级的情况。她发了有近十条了吧，对方却只回了七个字——“我不是班主任了”。

她有些无措。为了安慰自己，她想着：今天是愚人节啊傻子，这老师逗你呢。她终于是把自己说服了，重新掀开屏幕，却又见了几条消息：

F：狄老师回来了

F：手术很成功

F：我带了你们这么久，你也该满足啦

F：狄老师变了好多，脾气也不那么暴躁了，你不用害怕哈

……

她看着这么多条消息，揉了揉眼，又定睛看看——不是幻觉。她打开和欣的聊天页面，也顾不得一晚上堆积下来的二十几条信息，匆忙发了一句：“狄老师……回来了？”

对方当然不会秒回。那是周四，现在这时候，怕是早读都结束了吧。她将电脑重重地合上，整个人瘫软下来。

啧，还是自己的椅子舒服。

颓废了有十几秒吧，她猛一起身，给他打了电话：“什么时候回国？”

“哈？在这儿不悠闲吗？回去干嘛？找你的好闺蜜啊？”

“……老狄回来了。”

“我@#￥%…&*！她回来干嘛啊？气我们是吧？生病了也不知道吸取教训啊？真他妈服了。诶不对啊，老狄回来了，你还回国干嘛？找罪受？天呐，又一个傻子哦~”

电话被挂断了，只留下“嘟——嘟——”的忙音，才终于让他闭了嘴。他似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重新拨了号，她却不愿接，挂断得好不干脆。

A：姐我错了

A：你要什么时候回国？

A：我现在就买票

听到消息声，她打开电脑。

C：中考前三天

A：六一八？

A：挺会算嘛

他却是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她定的日期简直是最终期限了，再晚一天也不行的。

她关掉微信的聊天页面，从电脑桌旁的抽屉中翻出一个枪形玩意儿，拔出膛，却是个闪盘。枪身被随意地丢在一边，她拿着“枪膛”端详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将其插到电脑上。

闪盘里没有很多东西，仅三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都十分怪异，犹如她通讯录里的备注，均是英文字母组成的乱码。

她点开中间的那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图片。没有人、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上面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披着长发，穿着长裙，在操场上跑着，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她知道，照片中的女孩便是她自己。那是她上小学的第一天，母亲在放学时到了那里，给她拍了这张照片。想来，自己没有母亲的照片，也没有与母亲的合照。母亲长的什么样子呢？她已然记不清了。

她放大那张照片，竟在角落里隐约看见些字来。调整像素后，可是看清了那字：

青，你终于想到打开它了。很讨厌你的班主任吧？我也讨厌她，但她勉强算个好人吧。还有啊，我最近算了一挂，四月十七日是个不错的日子。

读完，她可谓是一头雾水。母亲的话真是有些语无伦次了。还有，四月十七日？

—— CA ——

还是到了这神秘的日子——的前一天。

白天，她一如往常那样泡在化学实验室里，倒是没有再炸坏了烧杯。一整天，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除了——

凌晨三点多，她凭借着自己蹩脚的闪现技能躲回了房间，冲了热水澡，躺在木板床上，却是怎地也睡不着。好日子不可能是指失眠吧？她想着，左侧躺着蜷起来，怀里揣着冬天才盖的棉被，头埋在里面。

午夜那会儿，她正和组织里被特训的人们玩着猫捉老鼠。那些人该是除了家人外仅有的见过她如此狼狈模样的人了。看她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生人勿进、沉默寡（不）言，不知怎么又要发一通脾气，给身边的人耍阴招，虎牙不时露出来，锃亮的，倒像是个冷静的杀人狂。可在这些人眼中，她虽从不发声，却更像是个怂包，净知道躲闪，脸上多的是烦躁或郁闷的表情。

他们也疑惑过。她总出现在营地里，Seven却从未命他们去捉过她。老大啊，您往日对血瞳的深仇大恨呢？

言归正传。午夜那会儿，她没有精力去注意时间的流逝，便也没有意识到这“好日子”的悄然而至。等闲下来，躺在床上，她又胡思乱想起来。

母亲真是个怪人。

想不出答案，她便坐起身，在黑暗中活动了下筋骨，又摸索着打开顶灯，翻出手机。

这天的确有些不同寻常，却不像是个好日子。失眠……这是她搬去他的家里后从未发生过的。

她这才觉察出了不对劲。出国后的这段日子，她一直住在飞宇科技，却从未失眠过，也没有遇见过那个除了头以外各部位都显现过的鬼怪。他不在，又是谁镇压的“它”呢？

正思索间，手机分身的通讯录已经被打开，她那不听大脑使唤的手点开蓝紫色的头像。不多久，电话便接通了。

“‘它’……又出现了？”

“嗯。”

“五分钟，等消息，微信，小号。”

她没有回应，挂掉电话，又一下栽倒在床上。

“嘶——”后脑勺撞在了木板床上，疼！

她已然忘记了今天是个“好日子”的事，打开手机主分身的微信，翻动可怜的好友列表。班群她是加回来了，加上他、欣还有飞，冷清得可怕。欣的手机该是被没收了，这几日的消息如失踪一般，有关班主任的消息也迟迟没有回。飞该是个夜猫子，总喜欢半夜一两点发朋友圈，这时候却也该睡了。思来想去，她思忖着要给他发一条消息。

C：我喜欢你

不……不对，太直接了。

“C”撤回了一条消息

A：？

A：wc这点你竟然没睡？！

C：……

A：你这咋了

算了，还是直接些好。趁现在昏沉，发完消息就去睡，早上还是个好日子。

C：我喜欢你

不行，还是算了吧。

“C”撤回了一条消息

A：看到了[坏笑]

她关掉微信，切换回另一个手机分身。哥哥恰巧发来了消息。她点开看：

Z：“它”在你附近

C：嗯

Z：你不急？“它”可是……

C：从长计议

Z：行吧

Z：“它”就是Seven，半夜做出分身去吓唬你的

Z：绿瞳也是厉害啊，能把Seven给劝退了

Z：不对，Seven是什么鬼？

C：哦

C：分身而已 力量仅十分之一

C：Seven的事晚点告诉你

Z：行吧

Z：那怎么办？离你毕业只有一年多点了

C：等

Z：……

—— CA ——

第二天，她睡到下午一点多些才起来。

顶着鸡窝般乱糟糟的长发，她颓废地走出房间，一边翻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A：你确定？

她不记得自己这一天凌晨时分做了些什么，那时可迷糊着呢。向上翻看聊天记录，只见自己撤回了两条消息，却不知发的什么。她不再多想，只敷衍地回了句“嗯”。

对方几乎是秒回的。

A：[坏笑]

C：……

A：你可算醒了哈

C：……

A：[微笑]

她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看着他奇怪的消息，心里满是疑惑。她正打理着乱得不行的头发，却被叫住了：“青？快收拾下行李，带你回去吃饭了。”

回去？回国？

“不去。”

“可我表姐想见你啊……”

她这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他。想到自己刚起床的邋遢模样，她顿时尴尬起来，一边捋着头发，将手机揣进外套的口袋里，慌乱地寻找着房间的方向，却好似迷了路，就是找不到。

“干嘛呢？”

“我……我镜片不见了。”

“都不见半个月了，才意识到呢？”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半个月没有戴镜片了，左眼却从未发作过——即使是面对着Seven。根据她对于血瞳的了解，无论Seven是否真心待她，对方也无法避免被攻击。她摸了摸深凹的眼窝，忽然又似意识到了什么，也不估计形象了，脱口问道：“庭！对，是他。他在哪儿？”

“我表姐家。”

“等我十分钟，收拾好就跟你回去，我找他有事。”

“……行吧。”

—— CA ——

半个小时后，他的表姐家。

“庭？”

“青啊，你可舍得回来了？”庭。

“我的镜片呢？”

“啊？”

“从见到你那天开始，我的镜片就不见了。”

“哦……忘记跟你说了。老带着那镜片不好看，还显得你孤僻，戴久了眼窝还会凹下去。我可是连夜研究了你的镜片，搞出来的保护膜，给植入你的眼球了。这样既能保护，也不会丑了。哦，想拿开的时候往眼睛上喷这个就好了。”庭说着，翻出一个小型黑色喷壶，“等要还原了就喷这个。”又是一个同款的白色喷壶。

“……”别说，这样的确省事多了，可——

“等回国了，同学可看到这眼窝和血瞳要……吓坏了吧？”

“你貌似从来不在乎他们对你的看法？”

“可我在乎欣的。”

“她会接受你的。”

“嗯？”

“我偷拍了你的照片给她，她说你特别帅。哦，你终于乐意说话了诶。”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有了欣的联系方式。

她无语地接下两个喷壶，随意揣进衣兜里，将五官摆放成一个扭曲且毫无真心可言的假笑，又转身走了。

“你去哪儿？”

她不知道去哪儿。找到庭，问清楚眼镜的事，然后……干什么呢？

“哎，跟我来，你的房间在这儿。”他拖着她那及膝高的行李箱，走向屋内的一个房间。

就在他经过庭的身边时，双眼一瞥，却看到了——

“青，你的镜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