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死人也是要打工的。
像我们这种基层员工是没有办公室坐的,总部大楼也不需要我们回,然而今天却好生奇怪,赵吏说冥界叫我们俩回去。
划一下重点,是我们师徒,不是所有摆渡人。
齐松松叫我们回去做什么?
我坐在车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问赵吏,
齐松松总不能是谈年终绩效的事吧。
赵吏哼了一声:
赵吏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不过别把事情想这么好,你现在是实习期,绩效都是要打折扣的。
对哦,我他妈怎么忘了这茬,手机里的游戏忽然就不香了。
*****
刚回冥界的时候就有人把我和赵吏分别叫去了两个地方。
叫我的这边说是冥王亲自召见我,让我速速赶到。
跟着两个冥警走了会儿功夫我就觉得不对,虽然一直跟着赵吏在人间混很少到冥界来,但我依稀记得茶茶见人的地方不是往这个方向的。
事情不对,我猛地停住脚步:
齐松松冥王到底要在哪里见我?
冥警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与我道:“马上就到。”
自古以来这个“马上就到”向来因人而异,在冥界这件事也毫不例外。是以从问过冥警之后又走了好久,才到了他们所谓茶茶所在的地方。
这个地方我没有来过。
齐松松这他妈是哪儿啊?
带着我来的冥警瞪了我一眼:“放尊重点,这里是寒水地狱。”
寒水地狱?这地方我倒是听说过,据言此处都是生前犯了罪的灵魂,按罪行轻重在此服役。
可我又不是人间新死的人,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楚江君,人带到了。”
我抬眼一瞧,迎着风走过来一个长相灿然的男子,若是忽略他眼中闪着的寒光,应该还能算不错。
昔年的二殿阎罗楚江王,专司活大地狱和剥衣亭寒冰地狱。后来冥界改革之后十殿阎罗成了十个部门,这十殿阎王的称呼也不再是个人称呼,而成了职位的称呼。
齐松松大领导亲自见我,我就是个实习生,排场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楚江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楚江君你觉得排场大了?
我真诚地猛点头。
他对我的回答似乎并不多在乎,只对着两个冥警道:
楚江君带进来吧。
*****
事情果然不简单。
楚江君让人把我带进了一间类似小黑屋的房间,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见墙壁上的刑具。
嚯有点意思,这是要——审问我?
楚江君示意我:
楚江君坐。
我刚坐下来就听屋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吟唱,像极了古时候升堂喊的“威武”,我心说这楚江君明明一副现代人打扮,倒还挺有古代的仪式感。
楚江君开门见山:
楚江君你见过慕容吗?
事实上自见到楚江君我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对,然而我思来想去,作为一个才来了没多久的小实习生应该不可能犯下什么滔天大错,那么剩下来唯独的一种可能,就是那件事。
于是我道:
齐松松见过。
楚江君在哪见的?
我如实答道:
齐松松在一处废弃的工地上,那会儿我师父正奉冥王的命令追杀他。
楚江君眉梢一抖:
楚江君那他死了吗?
齐松松死了呀。
我摆出一副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表情,
齐松松冥界不都发讣告了吗。
楚江君的身体微微前倾:
楚江君真的死了?
我颇为疑惑:
齐松松不然呢?
听了我的话,楚江君复又直起身来,笃悠悠地问我:
楚江君可有人又看到慕容了。
齐松松啊?
我装出一副很不解的样子,
齐松松不会吧,我当时亲眼看着我师父把他杀掉的呀。
楚江君那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楚江君脸上的神色颇为玩味,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露出些许不怀好意的光,
楚江君你和赵吏在欺瞒地府?
齐松松欺瞒地府我图什么呀?
我反驳道,
齐松松我都是死人了,只能归地府管,这种情况下我再不老实,不是三界都容不下我嘛。
这话说得实诚又真心,况且逻辑也颇为严密,然而楚江君却显然是并不相信我的鬼话。
迎着楚江君仍旧质疑的眼神,我又道:
齐松松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鬼,没什么追求的。
楚江君看来你还不想说实话。
楚江君冷笑片刻,忽得一挥手,我身下的凳子立即消失,我也被绑着手腕吊了起来。
我焯!这他妈是要用刑啊。
我蹙眉瞪着他:
齐松松你们怎么能用私刑呢,我又没犯错,凭什么绑我!
楚江君齐松松,我们现在怀疑你知情不报另有企图,若你如实交代,我会上禀冥王大人,从轻处罚。
楚江君的眸色霎的变浅,终是露出浓重的杀意,
楚江君说,是不是你们私放了慕容!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今天我和赵吏一到地府就被人分开了,原来是要分开审讯,各个击破啊。
慕容的事情赵吏是完完全全的主谋,我充其量不过是个知情人,还是一知半解的知。从一开始赵吏和慕容的交易就是瞒着冥界的,那么也就是说赵吏那边一定会咬死不认——难怪他们会把我一起弄过来,看来是想从我这边入手。
我并不知道赵吏做的事如果坐实的话在冥界属于什么级别的罪行,但反正我作为他的徒弟一定也逃不掉责罚,所以说想要逃脱罪责唯一的方法就是我们双方都咬死慕容已经死了,反正冥界也追查不到。
于是我道:
齐松松没有,他真的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也不知道楚江君做了什么,总之我说完这句话,浑身就像被电了一般,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天灵盖直至脚底。
阴冷且毫无感情的声音贯入我耳中:
楚江君说谎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死。
我再度恳切地对他道:
齐松松他死了。
又是一阵剧痛。
楚江君复又坐下,阴测测地问我:
楚江君还不说实话?
齐松松他真的死了。
楚江君哈。
楚江君冷笑,
楚江君你想清楚了齐松松,这法术每在你身上穿过一次,你的修为就会减少一分,到最后毫无修为之时,就是你灰飞烟灭之时。你成为鬼差的时间不长,你猜猜需要几次,就会耗尽你的修为呢?
我心说我丢你妈,玩这么大吗,不过你当我傻啊,我他妈不说话不就行了吗。
不过楚江君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抬手摸着下巴道:
楚江君也别想着不回答就能躲开,这个法术是基于我的,只要我问一遍,除非你回答了我想要的答案,否则你都会受罚。
齐松松屈打成招是吧。
我缓缓抬头看他,嘴角亦扬起几分疯癫的笑意,
齐松松人间都已经21世纪了,你这大清还没亡呢?
楚江君又电了我一下。
楚江君有本事你就一直别承认,我看是你撑的久,还是我的法术撑的久。
*****
不得不说,楚江君的确是个混蛋。
我现在严重怀疑他和赵吏有私仇,审不着赵吏就他妈来折磨我。
赵吏姓厉的你给我滚下来!
我觉得我确实是快要灰飞烟灭了,因为我听到了赵吏的声音。
赵吏你他妈当这个二殿阎罗才多少年?审问我徒弟你够级别吗!
楚江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恼怒:
楚江君赵吏你敢擅闯阎罗殿!我要上报冥王。
然而另一个声音比之更甚:
赵吏我刚从冥王那来的,你少拿这套来威胁我,当吓唬新人呢?
我就心说你俩吵可以,但有没有人同情一下已经在这儿挂了好久的我啊,我快顶不住了。
可能最近运气是挺好的,刚想完就觉得手上一松,整个人直直掉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以头抢地的时候,又有人将我接着了。
赵吏松松?
那人探我脖间一处,继而似乎手又一抖,怒道,
赵吏姓厉的你他妈活够了是不是,得亏我徒弟元神保住了,否则的话我今天拆了你的阎罗殿。
是赵吏啊……我心想着,他到底还是护短的——有时候有个师父也挺好。
再然后,我依稀还能听到赵吏说了两句什么,然而这话音传到我耳朵里,却再也辨不出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