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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终生爱慕

《夜莺》一曲, 是希腊作曲家雅尼的代表作之一。他是第一个获批在紫禁城开音乐会的人。

安徒生童话里有一只《夜莺》,西方的夜莺与东方的杜鹃鸟相似,在文学创作里都是悲伤的角色代表。

雅尼的《夜莺》, 将东西方文化融合, 以中国长笛的清越悠扬, 结合西方乐器大提琴、小提琴、钢琴以及现代电声乐队, 大开大合、婉转飞扬、庄严肃穆,层次丰富细腻, 颇具中国古典韵味,是一首能让听众迅速沉浸其中的纯粹音乐。

没有什么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之分, 《夜莺》就是《夜莺》,小孩子会喜欢,大人也会偏爱, 专业的、业余的都会同时赞叹。

周海林考虑过让陆岁宁滑中国风的音乐,《飞天》是一个很好的尝试, 但表演滑本身的要求就低一些,赛用节目却要顾及到裁判们的喜好。

西方人的傲慢,在花滑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然, 这个运动也不会被大多数冰迷们挖苦称为“竞籍项目”了。

《夜莺》兼具中国古典音乐的情调与交响乐的风格, 确实是一首比较适合陆岁宁滑的曲子。

正式比赛这日,六练时陆岁宁是穿着考斯滕上场的

王萱透过队服没有遮掩到的衣裙下摆,发现这一次的考斯滕是灰黑色的。

这一件的色彩要比上赛季那个深很多,而且还带着暗色调的胭脂红、苍青等。

王萱忍不住感慨:“好漂亮啊”

衣服漂亮,人也漂亮

她的教练提醒她:“不要被别人影响”

王萱嗯了一声,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跟着貌美高挑的少女看

真的很厉害啊,比她还小一岁的妹妹,可是当自己还在国内赛挣扎的时候,人家已经达成青年组满贯风光升组了

冰面上陆岁宁绕场一周后回到挡板边,把队服外套递给周海林

全国大奖赛是要代表各自省队比赛的,所以陆岁宁身上穿的是青林省省队的队服

灯光打下,赛场明亮无比,见到陆岁宁新考斯滕的众人给面子地惊呼了一声。

她好奇扭头,不知道他们在叫嚷什么。

不少人都在心里惊呼:“妹妹的考斯滕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喷染的深浅不一的浓墨主色调,正面主体部分像是打翻了一场晚霞,肩颈处不是简单的纯色领口,而是不规则的水墨画晕开在肤色布料上一般,背后开了一个大V,边缘是枝干与荆棘交错,上面点缀着暗红色的三两玫瑰。

这一件考斯滕带手套,陆岁宁低头整理了一下手指部分。

裙摆并不长,轻纱有两层,内里是件灰色的浅色纱。

周海林拍了拍她,陆岁宁点头离开,在有限的时间内重新适应这块冰面。

她高举手臂活动身体的时候,有人眼尖地发现,腋下侧面原来还绘着一只站在枝丫上的小夜莺。

夜莺鸟虽然歌声好听,实际长得不算好看,小巧可爱,藏在考斯滕的水钻间,倒是相得益彰。

最后一组五个人,跟陆岁宁同场的其他四人,从OP开始就忍不住观察她,甚至耽误到了自己的练习。

今天的六练上场之前,各自的教练特意叮嘱不要在意其他人,专心自己。

很明显,指的是让她们不要过多关注陆岁宁。

但是同样很明显,她们都失败了

因为少女实在是太耀眼了,在成年组女单里她年纪最小,可是战绩却比秦明玉还要辉煌,她就像耀眼的月亮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我要是明天自由滑跳出来了4T,”陆岁宁在后台跟周海林开玩笑,“等到COC的时候,  是不是场上就能坐满人了?”

她今年的选站是中国与法国。

前者是因为冰协的考量,他们想让陆岁宁在本土夺得COC女单冠军;

后者则是综合了今年六站GP的时间安排,以及最后GPF的举办日期,妥协地选择了法国站。

周海林站定,  看着她:“你可以试试。”

一进入冬奥赛季,  他就焦躁了起来,  偏还得按捺住这份情绪,生怕把陆岁宁也带成这样。

按理说,陆岁宁的技术储备可以吊打女单整体,  哪怕不上四周,  完美发挥的话夺冠也势在必得。

但他就是紧张。

陆岁宁在凳子上坐着调整了一下冰鞋的鞋带,她站起来做了几个原地跳跃,感受了一下冰鞋的状态。

编发上的缎带固定成了蝴蝶结,垂落的短尾巴上用丙烯画了一只与考斯滕上不同的夜莺,格外精致

周海林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陆岁宁,说:“别紧张,好好发挥”

陆岁宁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走出了后台,周海林也抱着抽纸盒水瓶跟在后面

***

《夜莺》在人前的第一次亮相,不出意外,这也会是她带入冬奥赛场的短节目。

陆岁宁深呼吸,复又睁眼。

场中众人随着她静下来

弦乐轻盈地出现,竹笛的旋律清扬优美,模拟着夜莺的歌声,是它在歌唱。

陆岁宁微微弯腰向后,脚下结环步开场,稍后右足顺时针做了两个捻转,接转三滑出。

她的滑行优势在此时淋漓尽致地显现,无助力的高速滑行,脚下不知道是从哪儿借来的力,像是柳叶被吹到水面。

但又是带着力量感的,并不会让人觉得悬浮。

陆岁宁在一声竹笛重音时起跳,又在下一个重音落下,来自传统乐器的声音让她安心,笛声穿过千百年,随着她一起在空中旋转。

连跳3Lz3Lo顺利完成,第二跳落冰后的舒展姿态与下一个笛声结合,一切都刚刚好。

“好!!”

“WOW——”

周海林用力地蹦了起来,落地时发出了一声闷响,手里忘记放下的透明水瓶被他捏得稍微变形。

陆岁宁进入了旋转,跳接燕式转。

钢琴声略带着迟疑加入了进来,原野空旷,似是听闻夜莺歌声的游人在寻觅这小巧的鸟儿。

短节目的时长太短,在曲子的剪辑上势必要花费大功夫,编曲师将后面的高·潮部分提前,缩短了前期的原定旋律。

butterfly的难度姿态变换反仰燕式转,再进入甜甜圈转。

她松手,将浮腿放下,点冰小跳转体。

时间尚未过半,交响乐已然带着恢弘气势到来,与长笛结合,汇聚成为了一道洪流。

那是沉重裹挟着肃穆,以无可匹敌的阵势自天边翻涌而至,有形之声冲击双耳,无形之意洗刷心灵。

交响乐沉郁、厚重,观众在场边看着、听着乐曲,感受着永远清晰明亮的竹笛声,就像是看见了夜莺在黑暗的森林里振翅。

曲子高亢嘹亮,节奏变得奔涌,陆岁宁脚下接续步轻快复杂,转体间舞蹈动作丰富又契合旋律。

较上个赛季,她的表现更好了。

新的编舞老师纠正了她的不少动作,原来总是以脚下步法为主,去跟旋律、节奏,虽然有肢体、躯壳、腿部的舞蹈动作,但能看出来是排在步法之后的。

《夜莺》的编舞则不然。

虽亦是以步法为主,但编舞老师将更多的细节交给了她的躯体。

手臂的舞动、手腕的翻转、手指的变化,乃至腿部的姿势方方面面,陆岁宁原来就做得很好,现在更好了。

观众能感觉到她与旋律同呼吸,于是视觉与听觉合二为一,变得相得益彰。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观众也能明显看出来她新赛季节目的进步。

很舒服。

给人的观感就是栩栩然,飘忽若神。

美得像是一副会动的画。

最华彩最动情的段落里,陆岁宁完成了她的接续步,小提琴与大提琴交相应和,她在莫霍克后向前跨出一大步,双臂摆动,作势跳3A。

现场的观众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场地里那个身影。

轴自一开始就是歪的,周海林皱着眉,扶额:“太急了。”

几乎在起跳就注定了这个跳跃的失败,哪怕陆岁宁尽力控制自己,依然在落冰时双足触地。

左脚刀齿接触冰面,她斜着摔了下去。

随后她快速起身,就着余力来了两个仍然可以取速的压步,滑过了半个冰场,来到了下一个技术动作该在的地方。

她没有过多思考,也没打算现在就反思3A有哪里不足。

于她而言,当前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跳跃。

陆岁宁脸上的表情有些沉,乔克塔滑出的后外刃直接接了3F起跳,周海林几乎可以预料,这个跳绝对是举双手。

果不其然,那抹水墨色高高跃起,包至指尖的浓厚颜色自冰面晕染至半空,墨滴寒潭,苍黛浅深,空灵清逸。

手臂将整个人延展,她看上去更细长了。

随后她翩然落冰,冰刀切开冰花,一个完美的3F。

F和Lz同时出现在节目里,刃全部都对,有这技术,陆岁宁不说独一份,也算是佼佼者了。

周海林奋力鼓掌:“好!加油!”

其余人也在鼓掌,并且有一处的掌声隐隐有些盖过音乐的势头

幸好没有影响到陆岁宁,周海林皱眉,将视线从声响处移开,继续放在飞翔一般的陆岁宁身上。

所有的乐器再度迸发出了灼热的声响,当!当!当!洪流复现,比刚才还要燃,带着在场所有人的心一同奔向海洋。

雅尼实在是太天才了,他的乐曲总是能让人沉浸其中,这激昂慷慨的音乐,响在众人耳边,直接进入了他们的心里。

谁能不激动呢?

谁能不震撼呢?

基础燕式后以illusion难度姿态进入蹲踞转,这是换足联合旋转,向侧的蹲踞完成圈数后,小跳,不换足变换了第二个向前的蹲踞姿态,陆岁宁手部姿势在旋转中凝成了一朵花,而后换足变换直立转,以Y字转结束了整个联合旋转。

起身之后,音乐节奏没有舒缓,愈发高亢,乐曲越来越急、越来越高。

变化步法的时候因为她早已对整首曲子烂熟于心,所以选择了其中一段愈发嘹亮的竹笛气息,她展开双臂,做了向前滑行的基础燕式,又在这一声后收回浮腿,将掌心翻转向上,换成单足捻转步,手臂依然是张开的,浮腿微微变换幅度,捻转间,身形雀跃无比。

刀齿步点点踩在小提琴音节上,小小的落叶跳,一个用刃又深又长的内勾步出现,与往常的短促截然不同,陆岁宁脚下的弧线格外的长,倒是跟冰舞选手的习惯有点类似了。

而后是一连串的三个转三,她简直是要飞起来。

马上要结尾了,然而曲子的沉郁肃穆还是在不断地增加,更恢弘!更亢奋!

是巨浪自远处袭来,一层又一层,铺天盖地,海水越攀越高,笛声引着扯着,钢琴小提琴大提琴拖着拽着,悠扬婉转直上天穹!

夜莺掠过高空,自崇山峻岭间飞越,小小的身躯,携着万钧之势。

弓箭步后,陆岁宁伴着盛极的气势回到场中央,侧躬身八圈后接贝尔曼,单手拉起浮足,她将自己变成了一颗水滴。

天将明,人已散,交响乐顿在笛声之后,婉转一小节,这是夜莺在吟唱。

她慢下旋转,改作结束姿势,落冰跪地的一瞬,轰然的一声巨响,《夜莺》戛然而止。

这一声,炸在众人心间,宛若夜幕中绽开的万千烟花,奔放、热烈。

火树银花不夜天,一瞬的光彩,永恒的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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