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近日很是郁闷,因为他觉得蓝忘机好像在生他的闷气。
虽然对方面上还是平日里那幅清冷的样子,对他也是一如往常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可魏无羡总觉得这几日蓝忘机整个人都隐隐地散发着一股幽怨的气息。尤其是在天天的时候,那人动作的幅度不知道比之前凶猛了多少,用老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他家的蓝二哥哥化愤怒为力量,一定要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就算是第二天下不了床……也不罢休!
更让人郁闷的是,无论魏无羡他怎么询问,对方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句——“无事。”
哎呀,这可不得了了啊,直把吓得魏无羡天天寻思着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惹自家蓝二哥哥不开心了……
一把扯过刚下学的蓝思追和蓝景仪,魏无羡将两人堵在角落里,神色鬼鬼祟祟地道:“我说你们两个,最近有没有觉得你们家含光君…呃……不太正常?”
“???”两位小辈一头雾水,愣了片刻,蓝景仪叫道,“不正常吗?哪里不正常了,我看很正常啊……”
蓝思追跟着点了点头。
“是吗?”魏无羡摸了下鼻子,抬头望天,疑惑道,“很正常吗?”
“……”被堵在墙角的两位小朋友同样疑惑,蓝思追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魏前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魏无羡摊了摊手:“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你们含光君这两天火气有些大。”说完,还没等两人有所反应,他猛地凑近,微一挑眉,眼神带了些威胁的意思,“你们真的没见到蓝湛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蓝景仪给他吓得一激灵,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磕巴道:“这几天天气干躁,含光君可能是上火了,所以才火气大。不过也有可能……”
魏无羡无语:“……”
真要上火也是他上火,蓝湛整天清汤寡水、树皮草根的吃,上哪门子的火!
“算了算了,问你们也是白问,走吧走吧!”他无奈地摆摆手打断,侧身给两位小辈让了条路,末了还不忘语重心长一番,“你们啊,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你们含光君啊!”
蓝景仪悻悻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抱手靠在墙上的魏无羡,接着之前被打断的话说了下去:“也有可能是魏前辈你的错觉……”
话还没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叫道:“啊,我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魏无羡眼睛一亮,旋身又把人堵了回去:“快说!”
蓝景仪咽了口口水,努力组织语言,道:“前几天在藏书阁,我看见含光君坐在窗边,小心翼翼地在粘一朵破碎的干花,不过那花实在破得太碎了,所以没能复原成功。”
魏无羡一愣,问道:“什么样的花?”
蓝景仪想了想,答道:“呃……不知道什么品种,但我敢肯定那花一定不是云深不知处里的,因为那花的花瓣是淡粉色的,云深不知处从来就没有粉色的花。”
经他这么一提醒,记性不好的夷陵老祖终于想起了自己前几天调皮捣蛋时干了什么”好“事了,当下脸色瞬间变了——他弄坏了蓝忘机夹在书里的那枝用芍药花做成的书签。
那芍药花保存的非常完好,拿在手里甚至还隐约可以闻见一丝淡淡的清香。可以看得出蓝忘机将其制作成干花书签的时候有多认真仔细,费了多少精力。
魏无羡在心里嘟囔:难怪蓝湛会生气……
能不生气吗,细心爱护的东西被人弄坏了,即使罪魁祸首是他最宠爱的人,也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魏无羡真不是有意的。自从他第一次看见那芍药书签,就觉得异常眼熟,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是死活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个眼熟法。所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趁着蓝忘机不注意,偷偷摸摸翻出那朵干花书签研究了个透彻,可惜,最终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但如果在他放弃摸索后就将书签原封不动地夹回书里的话,也就没事了,可偏偏心大又健忘的老祖在翻到更有趣的东西后,将那芍药书签忘了个干净,任其被轻风从书案上吹落在地。好死不死,就在这时,手上拿着新奇小玩意到处乱蹦达的三岁羡一个不注意,直接一脚踩了上去……
那天晚上,认识到自己犯了错的魏无羡,将残破的芍药书签小心翼翼地拿到蓝忘机面前,绞着衣角,低着脑袋,声音如蚊子哼,“蓝二哥哥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一朵干花而已,下次再做一个就是了嘛……”
蓝忘机当时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魏无羡以为他不在意,自然也就没多想,咧嘴一笑扑进含光君的怀里,又是亲又是啄,“我就知道蓝湛你最好了!你一定不会生我的气的,对不对!”
蓝忘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到让人听不出他埋在心中的情绪。
现在想来,他家蓝二哥哥不对劲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魏无羡懊恼地锤了下脑袋,嘀咕道:“什么书签那么重要,坏了还要执意粘回去,弄得跟宝贝似的……”
说话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里弥漫着的酸,两位旁观者可是清楚感受到了,两人面色十分精彩,直盯盯地看着他们的魏前辈如游魂一般“飘”回了静室,面面相觑。
当天夜里,魏无羡做了一个梦。
亭台楼阁,纱幔飘飘。他一袭黑衣倚靠在一张朱漆美人榻上,手中提着一只精巧的黑陶酒壶,酒壶上鲜红的穗子一半挽在手臂上,一半垂在半空悠悠地晃荡着。
而长街尽头,一名负琴佩剑的年轻男子正缓步行来,白衣抹额随风齐飞。这名男子面容极为俊雅, 周身却似笼罩着霜雪之意。远远的还未走近,诸名修士便自觉噤了声,对他行注目之礼。魏无羡唇角微微一勾,伸手招来数名婀娜多姿的少女,随手一指小案上那些五颜六色娇嫩清新的花朵花枝,对着她们低语道:“看见街上那白衣人了吗,你们拿花去逗逗他!”
女孩们得了命令,笑盈盈地转身下楼,将手中含苞待放的花苞掷于蓝忘机的胸口,而后迅速逃走。而始作俑者看戏一般,隐于珠帘之后,嘻嘻偷着笑。
正当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立于街头低头思索时,魏无羡随手抓过一朵开得正烂漫的粉色芍药花,抛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蓝忘机的鬓边,他扬手笑道:“蓝湛——啊,不,含光君。这么巧!”
蓝忘机闻声抬头望去,见魏无羡那张笑吟吟却有些苍白的脸,抬手将发间的芍药花取下,拈在手里,只道:“是你。”
此刻他一袭白衣翩翩,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光彩夺目。魏无羡的目光一下子移不开了,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醒了过来。
“原来是当年在云梦我抛给他的那一朵啊,难怪会不开心……”魏无羡趴在蓝忘机的身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嗅着那股幽幽的檀香气息,闷闷地想着,“蓝湛也真是的,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一本正经样,小心思比谁都多!居然将我随手丢给他的一朵花一直保存到现在!”
蓝忘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动静,也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了?”
“啊?”魏无羡一愣,随即道,“没事。”
蓝忘机抬手环住魏无羡的背,将他搂在怀里,“做噩梦了?”
魏无羡摇了摇头,“没有。”
蓝忘机轻轻拍抚着他光裸的背脊,耳语道:“快睡吧,我在。”
魏无羡迷糊的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在蓝忘机怀里蹭了蹭,低声道:“蓝湛,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蓝忘机睁眼,盯着他看。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因为我忘记了那朵芍药花的来历生闷气,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记性不好嘛!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一个大活人都是你的了,干嘛还对那些花啊草啊的念念不忘啊……”
蓝忘机久久不作答,只是一个劲盯着怀里的人看,魏无羡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打算放弃时,闷闷的声音才从下方传来。
很轻很淡,很快便消散了。
“嗯?”魏无羡听得不是很清楚,“什么?”
蓝忘机不答,只是轻轻拍拍他,“无事,睡吧。”
即使是满心的疑惑也敌不过来势汹汹的困意,魏无羡嘀咕了几句,把头埋在蓝忘机的颈窝处,闻着那令人安心的檀香气息,头一歪睡了过去。
次日,魏无羡悄摸摸溜下山,独自一人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回来后拉着蓝思追和蓝景仪两位小朋友直奔后山,在山顶选了一处视野宽阔、风景极佳的地,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用麻布包着的东西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喜道:“你们猜猜看这是什么!”
两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对,魏无羡终是忍不住,将系在开口处的小绳子解下,摊开里面的东西给他们看——一粒粒同小麦大小棕褐色的颗粒,多棱多角,外表看上去就不甚光滑。
蓝景仪好奇,伸手拿起一颗摸了一下,的确触感粗糙,他惊道:“魏前辈,这是什么?”
魏无羡手一握,将那些种子包裹在手心里,“花种。”
蓝思追疑惑道:“前辈买花种要做什么吗?”
魏无羡蹲下身,伸手在一处泥土上摁了摁,漫不经心地说着:“当然是种花啊!”
蓝景仪不可思议:“你要种花?”
魏无羡回身抬头看向他,微一挑眉,“怎么?不可以?”
蓝景仪狐疑,小声嘀咕道:“你能种活吗……”
“嘿,这叫什么话!”魏无羡抽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叉腰瞅着蓝景仪,不满道:“我连思追儿都种活了,区区几朵小花,还能难住本老祖不成!”
站着不吭声也中枪的蓝思追:“……”
您开心就好了……
魏无羡一巴掌呼在正憋着笑的蓝景仪的后脑勺上,同时盯着蓝思追,发号施令:“还愣着干啥,都过来帮忙刨坑啊!”
之后,两个可怜的孩子蹲在地上,一人拿着一把小铲子吭哧吭哧地翻着土,而魏无羡则是大爷一般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围观,最多念诀驱使随便帮他挖坑,同时还在心里琢磨着,要是蓝湛的避尘在就好了。
直至夜幕低垂,三人才将这些处理过的花种种植完毕,魏无羡收了随便,伸了个懒腰,“哎哟,累死我了,收工!”
吐出叼在嘴里的草根,他双手抱在脑后,悠哉悠哉大步望山下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退回了两步,对身后的两位小辈叮嘱道:“对了,这事先不要告诉你们含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