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Under tide

四人在小巷中穿行，斯卡蒂和那位罗德岛干员并排走在前面，眼前的男人身材有些矮小，甚至堪堪与身为女性的斯卡蒂相当。他回头默默瞟了一眼蹦蹦跳跳，躲开路边水坑的劳伦缇娜，有意将声音压得低沉，和在酒馆里讲话的斯卡蒂使用的讲话方式几乎如出一辙。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禁止罗德岛进入维多利亚境内的法令还没有撤销。维娜小姐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个庞大国家的每一颗螺丝钉。”

　　“嗯，这我理解。我想知道在那之后罗德岛...怎么样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斯卡蒂的红色眼瞳偏向小巷的另一侧，声音有些浑浊不清，就好像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似的。

　　“我们脱离了伊比利亚的危险地区，花了不少功夫从萨尔贡绕行。详情就不再多说，总之绝大多数人都安全撤离了。以及...今天其实是带了一些东西过来。”

　　斯卡蒂没有追问，默默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油纸包。但她听到对方说的下一句话时，脚步迟滞，停在了原地。

　　“里面是我们利用博士的血液逆向工程得到的三支血清。”

　　“......什么意思？”

　　“这是凯尔希女士托我送来的东西。她说，这是博士留给你们的最后一份礼物。”男子补充道。

　　那个油纸包顿时仿佛重如千斤巨石，让斯卡蒂动弹不得。她血色稀薄的唇微微有些颤抖，红色的瞳左右扫动，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应干员的话，但这不过是徒劳无功。斯卡蒂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有限的情商想不出不会伤害罗德岛干员的话。何况，她们让罗德岛失去了博士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难以弥补的伤害。

　　“...凯尔希还说了些什么？”

　　“...是和任务无关的口信。她说，她绝不会原谅您。”

　　或许那个理性至上的凯尔希说出这句话的理由，就是明白罗德岛的干员不可能把这句话憋在心里。这不知是针对斯卡蒂的愤怒，还是针对三名失职的猎人的愤怒，听到这句话，原本默默跟在后面的劳伦缇娜和歌蕾蒂娅脸上也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但她还说，您是博士下的赌注。风雨欲来，您不要妄图做一只捂住耳朵的驮兽。”

　　赌注？

　　博士并不是不会赌博。她很清楚这一点。他赌斯卡蒂一定会带他去看海，她会身着鲜红色的礼服，和他一起坐在伊比利亚乡间的货车货架上，唱着无人能懂的婉转歌谣，带他前往她的家乡——他赌输了。

　　或许真正的赌徒总会选择“再尝试一次”，特别是他们付得起赌注的时候——但博士不会是个赌徒。

　　斯卡蒂苦笑，摇了摇头，把那个盒子塞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开口说道：“恕我直言，我不得不接受这份礼物，但我不配得到它们。”

　　“...我没有资格评价您，斯卡蒂小姐，保重。”

　　罗德岛的干员微微颔首致意，拉上蒙面的围巾，转身便走，他低沉的脚步声很快便消失在小巷的另一头。深海猎人却仍在潮湿狭窄的小巷中驻足不前。巷子的出口闪着诱人的光亮，那是阳光在玻璃上反射的眩光。有些耀眼，不知怎的，竟也有些令人向往。

　　斯卡蒂默然，她抬起手，揉碎自己红瞳里的那些光，然后迈步向前。

　　斯卡蒂用小刀划开油纸包，由于力道没控制好，金属盒子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正好穿过盒子中间罗德岛的徽标。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斯卡蒂。”

　　“劳伦缇娜，我以为你不是个迷信的人。”

　　“嘿，所谓入乡随俗嘛。”劳伦缇娜将整张脸凑过来，迫不及待地按下盒子侧面的那个红色按钮。盒盖缓缓打开，三支注射器静静地躺在黑色缓冲泡沫中间，青色的内容物在漆黑之中显得如此扎眼。旁边则还有一封盖上红色漆印的信件，烫金的维多利亚国徽在信封上清晰可见。

　　“三支。”歌蕾蒂娅发出嘶哑的声音，用手来回指了指三个面面相觑的阿戈尔人。

　　“...我知道，剑鱼。我甚至可能知道这三支血清是用来干什么的...”

　　“您好，您的咖啡来了...”

　　斯卡蒂条件反射般地合上箱子，点了点头，示意店员将盘中的三杯饮料放下。

　　“里面那封信呢？斯卡蒂，快看看，打开看看。”

　　除了无处安放的暴躁脾气，劳伦缇娜的好奇心也仿佛退回了童年时代。作为恢复理智的代价来说，这似乎太过便宜了。

　　斯卡蒂拆开信封，只读了两行，眉头就皱了起来。

　　“信里说了什么？我的维多利亚语很烂啊，你快念念。”

　　“...是维多利亚王族的邀请函。要我们去面见摄政王。”

　　“罗德岛，推进之王。”歌蕾蒂娅见劳伦缇娜仍旧一脸迷茫，适时开口提醒。听到这个代号的瞬间，劳伦缇娜才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维娜...但刚刚那位干员也提到了，维娜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控这个国家...”

　　斯卡蒂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杯子里冒出的热气掩盖不住她眼中的踌躇。

　　“好苦。”

　　“别岔开话题啊斯卡蒂，人家都寄信让我们去了，怎么能不去？不要磨磨唧唧的行不行？”劳伦缇娜似乎对斯卡蒂犹豫不决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满，她用靴子跟“咔咔”地磕着地板，引来前后桌恼怒的目光。

　　“...那行吧，老规矩。投票决定。”

　　斯卡蒂叹了口气。会通过罗德岛发来信件，想必维娜也有自己的苦衷，但她不想卷入多余的事情。这种事情她以前已经做得够多了，每次都以悲剧收场。这个且不提，自己是反对票，劳伦缇娜是支持票，而歌蕾蒂娅对陆地人向来嗤之以鼻，即使有着罗德岛这层关系，她应该也会——

　　“赞成。”

　　“好的，二比一...歌蕾蒂娅你刚刚说什么？”

　　不要让我总是重复——歌蕾蒂娅白了一眼斯卡蒂，她的表情这样说道。

　　“好吧，信上写的时间是今天午夜。要准备也就趁现在了。”斯卡蒂皱着眉头将那杯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拿着手中的包裹起身就走。

　　虽然其实没什么好准备，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总没什么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