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青竹梗,两畦芭蕉叶,一挂草籽帘。不想这璇玑宫的后院,只不过比安宁水镜之中的院落大上一半而已,安宁呼了口气,拉过一只竹凳倚了山墙坐下来。
自从认父之后,安宁又把名字从太平改成了安宁,现在六界皆知,她就是花界青帝。
石桌上一张宣纸被一只水晶貔貅匍匐镇压,在夜风之中上下翻飞,不得挣脱,像一只振翅的蝶。
安宁拿在手上随意浏览了一番,原来是一纸婚书,下角三枚落款,“太微”二字遒劲有力,“洛霖”二字飘逸清奇,最后“润玉”二字行云流水,却透出些许不可言明的峥嵘风骨。
“这便是父帝与仙上订立的细帖。”银白的月光散落下来,中途被一片宽厚的芭蕉叶绊了脚,只余一片模糊的阴影投在润玉的脸颊,泛出一种朦胧的温暖,“四千多年前,仙上大婚前一夜所订立,现下还要安宁补上名讳。”
安宁捏了支细杆紫毫,在底下一笔一划写了自己的名字。
安宁写字的时候,润玉一直低头专注瞧着手边红泥小炉上煨着的一壶清茶,袅袅水汽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身绢白的衣裳赛过皎月,白得叫人牙痒痒,生出一种恨不能将其玷污的心情,安宁遂蘸饱了一笔墨,趁着润玉神游之际在那白绢袖口画了朵牡丹。
待润玉回神时,木已成舟,安宁朝他眨了眨眼。
润玉噙笑看了看袖口,倒不生气,给我倒了杯茶,温言道:“这花别致生动得很,润玉倒有许多这般单调衣裳,往后还要烦请安宁都与我添上些许颜色。”
“你若是喜欢,我给你绣成花,如何?你若是想要我给你做身衣裳,也是可以的。”我捏了紫毫连连点头。
一只大概不出月余大的小魇兽现下正怯懦伏在润玉脚下,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地瞪着安宁。
安宁摸了摸它的头,赞道:“乖孩子!”
“润玉并无甚稀罕神物可赠安宁,只这梅花魇兽,安宁若喜欢,便让它从今往后与你出入随行,两月后稍稍健硕些,便可做代步坐骑。还望安宁莫要嫌弃。”
安宁想着,收下做你的兽形细作吗?把我一举一动都吐给你看,那我怎么谋划大计。“不用了,不用了,我虽喜欢这些小兽,却不喜欢养。还是你养着,我想玩了,就来你这。”
那魇兽生硬在安宁身旁卧下,伸头蹭着安宁的腿,想要讨安宁欢心。
安宁又撸了撸它后颈上的短毛,把它往后推。
润玉在安宁身旁坐下,“那润玉可没有什么可送你的了。”
“你把你自己送给我啊!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辰光,杯中茶饮尽,安宁预备起身去添茶,却听身边润玉静静开口:“润玉清寒,一世与夜为伴,无尊位,少亲朋。倾其所有,不过几只小兽,一宅陋室……他日,安宁若嫁与我为妻必要受些委屈,如此,安宁可会嫌弃?”
安宁回头,但见润玉仍旧维持方才的模样,仿佛适才说话的并不是他,只是那画了花的袖口却被他攥在手中,指尖染了些许墨色。
“你想娶我!”安宁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我头上带着的步摇,是东海产出的米珠攒成的。这东海米珠一年的产出,也不够做我头上这步摇的。还有我这长裙,乃南海鲛纱所做,价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还有我这层纱衣,乃是七彩蛛丝纺成,更是世间难寻……你娶我,可养不起我。”
安宁向润玉看去,却见那袖口已被他攥的皱巴巴的。“不过,我富有的很,我拥有整个花界。不如,你嫁给我,做我的帝君。”
指尖袖口一松,那朵墨花随着白绢一泻落地,润玉蓦然转头,望着安宁的眼盈盈一水间划过一线星光。
润玉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笑道,“好啊!我嫁给你,做你的帝君。”
“不好了,不好了!”邝露慌张地从璇玑宫外跑来。
润玉闻言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邝露喘着气,指着缘机殿的方向,“殿下,花神仙上,锦觅,锦觅仙子掉下天机轮盘了……”
“什么?!”润玉和安宁惊呼,慌忙往缘机殿去。
旭凤听到安宁掉下了天机轮盘,急急忙忙感到,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来到天机轮盘前一跃而下,“叔父,烦请把我和安宁的红线牵在一起……”
“哎!凤娃……”丹朱想要抓住他,却抓了个空,“哎呀!掉下去的是锦觅啊……算了,算了,锦觅也一样……”
“旭凤!”穗禾见旭凤跳下天机轮盘,连忙也跳了下去。
“哎!怎么一个个都下去了”丹朱急了,转念一想,万一凤娃在凡间有危险怎么办。
“你也下去!”丹朱看到身旁焦急万分的燎原君,一把把他推下去。
“红红!”缘机仙子捂着胸口,“坏了,坏了……”
润玉和安宁赶到,就看见几人像下饺子一样跳入天机轮盘。润玉急忙赶到天机轮盘旁,安宁落后一步。
“丹朱!”安宁咬牙切齿,袖下暗暗捏诀,一道暗芒一闪而过。
“啊呦!”丹朱只觉得腰间刺痛,“谁敢暗算老夫!”
丹朱疼的一跳,竟落入天机轮盘,他慌乱间,抓住了一旁缘机仙子的裙摆。
“机机,救我啊!”
“啊!啊!啊……”
“叔父,缘机仙子!”润玉反应过来要拉住二人,终是晚了一步。
“全,全掉下去了……”邝露目瞪口呆,吓得魂不附体。
回到洛湘府,安宁气恼地拍着桌子,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锦觅会掉下天机轮盘,为什么火神会跟着跳下去!”
打探消息的香草跪在地上,“回主上的话,锦觅仙子今日睡醒,便说梦中有人指点她,说缘机殿内有快速增长灵力的法门。属下百般阻止不得,给她下了个昏睡咒。”
“但一准身,锦觅仙子就不见了!属下从花草精灵处得知,锦觅去了天机轮盘。属下赶到时,就看见锦觅仙子在与缘机仙子争执,然后就掉了下去。”
“锦觅仙子掉下天机轮盘的事,经过仙侍们传说,到了火神那里,就穿成了主上掉下天机轮盘了。”
“香草,是否有人在锦觅熟睡之时,进入她房间?”
香草摇摇头,“不曾有人进去过,但是,锦觅仙子睡醒之后,神情不太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情木木,而且十分执拗,灵力也高强了些。”
“好了,本座知道了,下去吧!”
安宁沉思。她感觉,好似无形之中,总有人在牵动着或者推动着这一切,把事情按着“他”的指令走下去。
无论她安排的怎么周详,却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水镜被她布下数层结界,火神却能精准的破开结界掉入她与锦觅的后院。
她不欲揭开身份,却偏偏老胡挣脱了傀儡术,让她暴露在众仙面前。
她不欲认父,将锦觅关于水镜。水镜的结界,即使是旭凤这样的神仙也难以用武力闯开,锦觅偏偏能够找到水镜一处薄弱的地方出来水镜,遇上水神。
锦觅封神,缘机以锦觅是“元神寂灭命理”让锦觅下凡历劫,被她以花界之人不受天界封赏为由拒绝,但眨眼间,锦觅就掉下了天机轮盘……这桩桩件件的意外,绝不是偶然!
“你到底是谁?”
安宁眼中有厉声闪过,无论是谁,敢坏她计划,定让他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