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5

如此一夜过去，第二天宁采臣果然要兑现承诺，收拾包袱要带聂小倩去寻亲。

聂小倩正好想把他送离这个是非之地，只是白天她无法离开姥姥树荫遮蔽的范围，因此打定主意在山脚同宁采臣与素锦说出真相，叫他们趁着天亮赶紧离开。

三人便一起出了兰若寺，山中树叶遮天蔽日，同黑夜区别不大，林间也不闻半点鸦雀鸣叫，只听见树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素锦早知道这树妖不会放宁采臣这难得的十世善人走，因此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不显，只不慢不紧地走着。

行至山脚，光线渐渐亮了起来，聂小倩颇为畏惧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道：

聂小倩我只能送二位到这儿了，你们快跑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宁采臣啊？姑娘这是……

不等宁采臣说完，素锦便打断道：

素锦我们走了，你如何交差？

聂小倩不料被看破，惊讶地看向素锦，不过她本来也是打算交代实情的，倒也不算太慌张，如今省了解释的功夫，倒是更好。

聂小倩你们就不要管我了，逃命要紧，姥姥还要靠我…靠我……总之最多罚一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素锦这可不一定。

宁采臣你们在说什么啊？

二女都没空理他，素锦指着宁采臣道：

素锦你可知这书生与你往日遇见的那些道貌岸然之徒全然不同，他是十世善人，功德深厚，若是那树妖吃了他，便可修为大涨，今日你放了他，回去那树妖岂会放过你？

聂小倩原来如此。

聂小倩含泪笑了笑，并不改变主意：

聂小倩那我更不能害他了，姑娘，你能看出这里的问题，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你带着宁公子快走吧！

聂小倩我虽然被逼无奈，到底害过许多人命，就算姥姥打杀了我，也是我命里该得的。

素锦你身不由己，哪怕有些罪孽，功过是非台自有公断，控制你的树妖才是罪该万死。

素锦不管聂小倩还想说什么，心念一动，手上的长剑就化成了一把油纸伞，浮在空中慢慢挪到聂小倩头顶。

聂小倩瞬间只觉得天地间对她这样的鬼魂禁制都暂时消失了，浑身一轻，下意识抬手握住了伞柄。

素锦拿着它，先和我们一起走吧。

聂小倩这……

素锦我知道那树妖必然还有另外控制你的手段，等我把这书生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跟你回来解决。

聂小倩瞧着素锦这般厉害，也有了些许期盼，只是期期艾艾地道：

聂小倩小倩感激姑娘好意，可是姥姥很厉害，若是为了帮小倩反而害了姑娘…

素锦放心，那树妖最多不过五千年修为，我如今都快三万岁啦！

聂小倩……

宁采臣……

好…好大的年纪…

这话一出，聂小倩再不多言了。

就在三人打算离开的当口，背后袭来一阵妖风，素锦不慌不忙将宁采臣和聂小倩护至身后，随手结印打出，三昧真火凭空而起朝树妖枝叶烧去。

树妖没想到真遇上了惹不得的人物，立刻识时务地缩了，随着她离开，不烧俗物的三昧真火也隐去踪迹。

见此情形，聂小倩护着宁采臣的同时也心中大定。

这回总算能安心下山。

路上又遇见一个盲眼道士。

宁采臣道长！

燕赤霞你小子，人虽是蠢出生天，但运气倒是不错！

燕赤霞意有所指，聂小倩不由撑着伞往素锦身旁躲了躲。

素锦你们认识？

宁采臣挠挠头道：

宁采臣是啊，我上山之前，道长还嘱咐我不要来此地，我不识好歹只觉得子不语怪力乱神，便没有信…

燕赤霞我还以为你也要死在山上，正准备去给你收尸，没想到你竟活着下山来了！

燕赤霞一仙一鬼相护，也是命不该绝！

宁采臣仙？

聂小倩是素锦姑娘！

素锦人间真是卧虎藏龙，我才下来一日，竟就叫你一个几百岁的地仙叫破了身份！

道士自是有些本事的，微微一笑拱手行礼：

燕赤霞昆仑派燕赤霞见过上仙！

素锦不必多礼啦！

素锦原来你是昆仑一脉的剑修，难怪小小年纪这么厉害！

一旁的宁采臣看着一个外貌不过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对着一个糟老头说对方小小年纪，心里一阵古怪。

刚好这时素锦看了他一眼。

素锦我正愁这书生无处安置呢！既遇上了，那道长就先带他走吧，我还要带着小倩去端了那树妖的老巢。

燕赤霞闻言犹豫一瞬，摇摇头道：

燕赤霞上仙有所不知，这树妖同你身旁的女鬼一样，都是听命于人，她背后还有更厉害的靠山，否则我盘桓在此多年，岂会一直坐视不理？不过是徒叹奈何罢了！

素锦那背后之人是什么来路？

燕赤霞人称黑山老妖！乃是阴间的一座黑山修炼成精！

燕赤霞我当年曾和他交过手，也不过是仗着邪不压正，又有宝剑和师门专克邪佞的阵法，才敢越级挑战以命相搏，无奈交手途中被他手下偷袭，刺瞎了双眼，从此功力大降，再不是他对手了。

宁采臣山也能成精？

燕赤霞山自是极难成精，可一旦成精，那就不可小觑！

燕赤霞上仙，那黑山，在阴间存在少说也得有十几万年的光景了！

宁采臣……

聂小倩……

素锦……

打扰了，她两辈子加起来恐怕都没这么大岁数！

素锦也罢，我不轻举妄动就是了，总要替小倩拿回树妖控制她的东西。

众人又看向聂小倩。

聂小倩姥姥手里，有我的骨灰。

燕赤霞那就是了，骨灰上应当还下了咒，若不将骨灰拿回来解了咒，好好安葬，这女鬼便永世无法投胎。

宁采臣怎么可以这样！小倩姑娘这般年轻就早逝，已经很可怜了！

燕赤霞你这书生，又想跟妖怪讲善理？

宁采臣……

素锦那我们就先去拿骨灰！

聂小倩可姥姥已经知道我背叛，必然严阵以待，若是碰上道长所说的黑山老妖，仙子会不会有危险？

素锦我就算打不过，带着你跑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了，他也未必敢伤我。

素锦就许那树妖有靠山吗？

素锦我也有。

她的叔伯们手里握有的仙将兵权，连天君也得礼让三分！一个黑山成精在人间为祸的妖，还不看在眼里。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再给真心疼爱她的叔伯们添麻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