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福晋喂完鱼啦！”
小燕子才平复了心情出去就见紫薇和尔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从来爱揶揄她的额附大人此时正笑眯眯的抱着窈窈，“我可得赶紧让人看看去，想当初永和宫养着几只小锦鲤，你去第一回就给人搅和没了……啧啧啧，永琪当时那个表情啊……”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小燕子懒得理他，走上前去搂着紫薇的胳膊，“你跑哪去了？宫宴一结束就没见你人影！”又狠狠嗅了口她身上的味道，瞬间明白了过来——那衣服上有极重的梵香味，可见紫薇是诵完经立刻便赶了过来，小燕子又心疼又无奈，想着她被那子嗣之事折磨的雷打不动的日日诵经求神，可也没见有什么效果，语气不由得夹杂了些不满，“你别想这件事了好不好？你说说你大过年的，你不嫌累人家菩萨还累的呢，还要在这听你的念叨！”
子女之事本就是缘分，她不想紫薇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祈愿中，日日天天背着沉重的心魔。不然，她真不知道是缘分会先来，还是紫薇会先崩溃……
“心诚则灵嘛！”紫薇讨好的捏了捏她手指，向她身侧移了几分，“而且今天的重点不是我，而是——”她小声附耳过去，“萧剑来啦！”
“萧——”见她要开口紫薇连忙拉住她，“姑奶奶你小声点，今日只是家宴，萧剑一无功名二非国戚如何能出现在这里，我费劲把他带进来已经不容易了，你可别再露馅儿了！”
这话不假，萧剑这几年因为义父义母的事情一直都待在云南，以至于宫里上下都快忘了五福晋还有位义兄，自然也给他什么腰牌。他本来先去了公主府，结果没见到人，还是金琐说紫薇这时候一般都在法门寺念经才找到的机会，在寺庙外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紫薇，伪装成了公主府的家丁，算是进了宫。
“他这么费劲做什么？等明日递了消息进来，我们都出宫不就好啦！”
小燕子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感慨他哥去两年云南脑子都没那么灵光了，紫薇却相当无语，点在她脑门上恨铁不成钢，“你说为了谁？五福晋是想出宫就出宫，那格格能嘛？”
“格——诶呀呀，你看我这脑子！”小燕子这才明白萧剑的用意，咧开了笑嘴上却不饶人，“他也别怪我忘了，他一走就是好久，我都快忘了他还喜欢人家晴儿呢！”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嫂子真跑了，我看你上哪哭去！”紫薇示意她看向那边正陪着老佛爷和一群娘娘贵妇们聊天的晴儿，“你还是想个办法，怎么让她俩见上面……咱们这要是贸然去喊晴儿，必然会引起旁边注意。”
小燕子知她说的有理，宫里女人闲着没事就爱聊八卦，单是流言都能淹死人。可……该用什么法子呢？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四处看，突然两眼一亮一拍大腿，“有了！”
“慢点！”
“窈窈！”
“诶呀！”
夕阳沿着宫沿缓缓滑落，扯着两道长长的影子，倏然两道影子交缠在一起，彼此间双双停住，几目相对。
原来小燕子想的法子就是让窈窈去，总之她刁蛮公主的名头叫的响，小孩子玩闹非要拉着晴儿去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以老佛爷对窈窈的偏疼程度，怕是她把御花园掀了也不会说一句重话。
窈窈实诚，应了额娘的话就哒哒的跑过去拉晴儿，一步也不肯停生怕慢了，甚至连路也不看，直接撞到了人身上。
永琪正在这和完颜将军闲聊天，他是新娶的四侧福晋的哥哥，也是这次西南战事的副将，过了今夜便要随大军开拔云南。两人从前只是点头之交交流并不太多，刚刚聊了会才发现竟是难得的投缘，正在兴头上就突然被两个人撞了上来。此时永琪无奈的看着始作俑者——窈窈，你
“你的帕子？”
绣着一把萧的帕子被他拿在手里，面上是温和的笑意，“应该是刚刚撞掉了。”
晴儿点了点头，上前接过后双手搁至腰间要行万福礼，可腿还没弯下去就被窈窈拽着往前，小姑娘的声音飘在风里，“诶呀谢谢，我们快走～”
然后又扯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把永琪未出口的‘窈’字落在了身后。
永琪无奈的收回了目光，想着这丫头是该管管，一扭头才发现完颜似乎还保持刚刚的姿势，嘴角噙着笑意，望着那边无尽的宫门。
“明旌？”他疑惑的喊了一声，想着不会是被自家姑娘吓着了吧？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们家窈窈性子随了她额娘，就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又被我惯的无法无天了些……你多担待。”
完颜这才收回目光，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原来刚刚那位就是临安公主？”
“公主真是天真活泼。”
他笑着收回目光夸奖了一句，永琪听见这句却直接笑出了声来，拍着他的肩感慨，“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
“啊？”
“窈窈今年三岁，这三年来，我听过夸她栋梁之才的，夸她闭月之貌的，还有人直接说仙女下凡的……可还真没怎么听人说过天真活泼。
你说，一个三岁的小姑娘，能看出什么栋梁，就是好看 ，又能好看到哪去？还是你这句天真活泼，最真诚。”
“只不过你还是保守了，她这哪是活泼啊，这简直就是个刁蛮小公主！她额娘天天跟她斗法，一会俩人都上树了，一会又要挤着一个秋千晃，三天两头就得闹的鸡飞狗跳的！”
永琪说起妻女来便合不拢嘴，完颜边听边笑，人又实诚，“哪有五阿哥说的这样，临安公主我瞧着是活泼开朗，福晋我刚刚看着，虽然步子匆忙但却极为端庄，面上也没看出几分慌乱，可见心智极稳。落落大方至此，不愧为皇室福晋，恭喜五阿哥，好眼光。”
他真诚的恭喜更也真诚的夸奖，永琪却听得想笑，诶呀一声拍在他肩上，“我说怎么越听越奇怪，你认错人了，刚刚那位是晴儿，老佛爷跟前养大的晴格格！”
“晴格格？”
他对这名字似乎有些陌生，“皇上膝下云英未嫁的不是只有七格格和静公主？听说今年才十四？”
若是往常宫里格格多大他真不清楚，只是前些日子联姻，他看着妹妹整日愁眉苦脸便想着不如他尚公主，给妹妹求个你情我愿的婚事，结果宫里传话说，尚无年龄适合的公主。
“她是我堂妹。豫亲王叔父的女儿，当年王爷战死沙场，老佛爷便把晴儿接进了宫养着，一直陪到现在。老佛爷疼她若亲女，虽然不是公主，可比公主更盛几分。”
他不愿让人看轻了晴儿去，却听见完颜叹道“可皇室恩情，到底不是父母血缘。她一个小姑娘在这皇宫里独自长成这样好的模样，真是可叹可敬。”
他声音不大，隐在愈发热闹的宫墙内甚至有些听不清，月光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远处华灯初上璀璨夺目，永琪激动的指着天边——听闻西南的新年叫‘火把节’，那火光烧起来和这花灯一样耀眼。完颜将军，谨以京城繁华景，祝将军旗开得胜，我大清安乐长平。”
除夕的花灯当真是极为好看。雕成各般模样的花灯从御花园一路向东西六宫绵延，莫说小姑娘们，连老佛爷的笑容都被花灯映得耀眼了几分。小燕子抱着窈窈也挤在人群中，一回头才发现身边竟然站着完颜福晋。
她好像忘了晌午时的尴尬，惊讶的喊了声“好巧”，然后目光就被窈窈所吸引，呀了一声笑得眉眼弯弯，“这就是窈格格吗？！真可爱！”
她说着似乎想捏捏她的小脸，如此热情让小燕子不由得想起六福晋告诫她的话，于是向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躲开，与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然后低头问女儿，“你看那个灯，像不像阿玛给你讲的话本子里的孙猴子呀？”
“像！”窈窈大喊了一声，眼睛滴溜溜的转，突然看见一盏好看的燕子灯，激动的拍着额娘，“额娘额娘，我要那盏！”
小燕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栩栩如生的燕子灯挂在天边振翅欲飞，的确是好看，可那灯太高……怎么拿啊。
“太高了。”
“额娘会飞呀！咱们宫里那棵树更高，额娘还能飞上去呢！”窈窈见过额娘在宫里飞来飞去的样子，她在下边看得新奇又期待，和雪团儿一样嗷嗷叫的跃跃欲试也往上蹦，接过却直接摔了个滚倒在雪团儿身上，被愉妃看见骂了一顿——当然，主要是骂小燕子的。
在永和宫里玩个轻功，最多是被愉妃骂一顿，这可是御花园花灯宴，她要是飞起来，只怕皇阿玛都得吹胡子瞪眼骂她没点福晋的样子。
小燕子摇了摇头，低头哄窈窈，“还是太高了，额娘飞不了。”
“怎么就飞不了了！”窈窈脾气大，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时被拒绝挣扎的就要哭，在她怀里晃来晃去的惹得小燕子脾气也上来了，“萧窈你听不听话，我和你说了飞不了飞不——”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道倩影飞过，完颜福晋不知何时飞到了树冠上去，又稳稳的落在她面前，燕子灯在她手中璀璨生辉，“呐，别哭啦！”
窈窈立刻不哭了，甜甜的喊了声，“谢谢姐姐”
“你……”小燕子震惊无比，正想问你怎么飞上去了就听见那边一声怒吼“胡闹！”
老佛爷被皇后扶着，身后跟着一众嫔妃乌泱泱的走过来，“花灯宫宴，你身为皇家福晋怎么举止如此不得体！”
“我……我没有不得体，我就是去摘了个灯啊……”
“跳上跳下的，那是摘灯吗？你以为这是你们西北草原？这是皇宫大内！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这话说得和当初愉妃在永和宫骂她的话基本不差啥，小燕子内心顿时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是庆幸自己没飞上去摘灯，还是愧疚，完颜福晋因为窈窈的一句话而挨了骂。
“皇家福晋，一举一动当为女子典范，你怎可”
“老佛爷”小燕子听不下去了，向前一步甩了甩帕子，“不怪她，是窈窈胡闹非要那花灯，她才飞上去的。”
可老佛爷根本没因为这句有任何的缓和，反而有种被人质疑的恼怒，声音里的气更盛“小孩子不懂事，她也不懂事吗？！”
“但那是因为窈窈胡闹呀，要罚”
“窈窈说要她去摘灯了吗？”
“啊？”
“公主是君，侧福晋是臣。如果公主今日开了这个口，那是她刁蛮无理；可若是没开，那就是她不守规矩！”
“可”小燕子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愉妃以眼神制止，只得听老佛爷冷冷道“念在你是新妇，又是初犯，给哀家滚到偏殿去跪上一个时辰，好好的反省一下！”
可这么一场小插曲并没有驱散除夕的热闹，唯有小燕子和窈窈还站在原地，窈窈想拉她就被她甩开手，最后转身低头看着抱着花灯的女儿，“窈窈，你瞧见你的胡闹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了吗？”
“你是公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可你做错的事不是没有后果，而是被别人担了！这难道是对的吗？”
她的语气罕见的严厉，窈窈被吓得眼泪汪汪，双手捧着花灯递给她，“我知道错了，我就是觉得这个燕子灯好看，和额娘一样都是‘小燕子’，想送给额娘……我没想到会让姐姐被骂……”
她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又愧疚又委屈，“额娘，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老祖宗会突然发脾气……”
小孩子心思单纯，她只觉得老祖宗对她很好，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不知道她也会有疾言厉色的一面，一句话便能决定人的生死。
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能有这样大的后果。
“那你这次就要记住——真正的公主不是只顾着自己高兴，而是要让大家都高兴。”小燕子软了心肠蹲下来替她抹着眼泪，可又不由自主的想到跪在偏殿的完颜福晋，她该有多委屈，又有谁哄她呢？
于是她把女儿交给了紫薇，转身去了偏殿。
门像是把除夕的热闹与世隔绝开来，眼前的佛像面含慈悲，仿佛真能宽恕人间一切罪恶一般。可小燕子望着跪在蒲团上的完颜福晋却想，若是没有错，何来宽恕之说？
“姐姐？”
她终于喊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站在门口的小燕子，小燕子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对不起呀”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窈窈是姐姐的女儿，她高兴我就高兴。”又见她盯着自己的膝盖，嗨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腿，“这就更不用担心了，我这些年总是闯祸，阿玛生气了也爱罚我跪，我早就练出来了，别说一个时辰，三个时辰都不在话下！”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示没事，见小燕子更加的愧疚拉着她的手撒娇，“姐姐忘了？那年咱们偷跑去山上看日落，结果遇见了狼，要不是我哥来得及时咱们都得没命，我阿玛后怕的恨不得把我腿打断好让我再不能跑出去，最后你替我求了半天的情，他让我去小祠堂跪了一夜才好，第二天我不还是活蹦乱跳的爬你家墙头嘛！”
她笑嘻嘻的偎过来，小燕子却身子一僵，“小时候？”
“是呀，姐姐不记得了？”
她已经有些沮丧，小燕子望着她眸光里的影子，突然明白过来她说的“姐姐”是谁。
是真正的西林格格——摇光。
在任南阳将军前鄂弼曾任陕西巡抚，与西北将军完颜家比邻而居也正常，摇光比她小两岁，与眼前的这位完颜福晋年龄也就相差一两岁，小姑娘们一同长大自然情谊不同寻常。所以，完颜福晋上来喊得那句“姐姐”，不是六福晋所认为的阴阳怪气，而是因为，她真的以为又见到了童年时的至交好友。
心里顿时被愧疚塞满，再不忍扫她的兴，笑着安慰她，“想起来了。自从生完窈窈，我这脑子就大不如前。”
她似乎也听过这个说法，嘿嘿一笑，“但是她好可爱呀，要是我将来能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笨一点也行！”
“你呀”小燕子瞧她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母性便陡然而生，认真的劝着她，“你以后在宫里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儿。旁的不说，就今晚这事，以后可千万别干了。皇宫大内规矩森严，还是听话些吧。”
“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她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明月和小顺子着急的走进来，“可算找着格格了！”
“怎么了？”
“五阿哥让咱们来寻福晋，说外边的焰火马上要开始了，他占了个好位置，让您快过去，好看热闹呢！”小顺子嘴快，一边说一边还要比划，要是在往常小燕子早就跑着去了，可她看看跪着的完颜，想着她既然唤自己一声‘姐姐’自己就不该走，心一横对着小顺子和明月摇了摇头，“让他自己看吧，就说我在这忙着呢。”
“啊？这……福晋，五阿哥好不容易占的好位置呢，说今天的焰火特别大，特别”话说到一半见小燕子拧眉看过来赶忙闭上了嘴，明月知道小燕子的性子向来讲义气，微微福了福身，拽着小顺子走了出去。
偏殿重归寂静，小燕子回头冲着完颜福晋笑了笑，她也跟着笑，“五阿哥待姐姐真好，我真为姐姐高兴。”
“他好？哪好了？找俩人来寻我，他怎么自己不来！”这话完全是胡搅蛮缠，让人听了却更觉他们夫妻感情之好，完颜福晋垂下头笑，语气有些欣慰还有些羡慕，“真好，幸好我没选错。”
“选什么？”
“幸好我选了四阿哥呀。”她抬眸与小燕子对视，“其实当时他们想让我嫁给五阿哥。说五阿哥天潢贵胄，玉树临风，又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宫里又只有一位福晋，膝下也只一个女儿，我嫁过去不会受委屈，是皇子里的最良配。”
说实话，这也是小燕子的困惑所在。明明永琪是最合适的，明明当时听着差不多都是板上钉钉，为什么最后成了四阿哥呢？
“那你为什么没选他呢？”
“因为姐姐选了啊”她答的理所当然，“小时候咱们去月老庙里玩，姐姐对着月老又拜又念，说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儿郎，文能经韬治国，武能策马安邦，性子还要好，最最重要的，要专一钟情。然后你问我求什么，我说我不求男人，我只想在我想要跑马的时候就跑马，想要睡觉的时候就睡觉，想要下河的时候就下河……”她说着说着突然有些哽咽，泪水被强忍着映的那双眸子亮亮的，“姐姐，我已经没办法如愿了，但我们姐妹俩有一个，就还是好的。”
“就算……就算嫁入皇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也许有一天永和宫里还是会有别人进去，但是那个人不能是我。”
她说得诚恳，小燕子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桩婚事突然到了四阿哥那里，是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姑娘，抛掉了女儿家的矜持，跪在老佛爷面前一字一顿，说愿嫁皇家，但唯独不能嫁给永琪。
怪不得老佛爷今日火气这么大，没给新妇半点面子，只怕是当日算盘落空，心里一直藏着对她的不满，才借此由头发泄了出来。
原来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摇光又一次的帮了她。
她低头看着完颜，突然发现其实她这么久以前一直都错了，她一直对这些姑娘们有偏见有敌意，好像人家上赶着来抢她的幸福一样……其实这些人，她们是高门贵女，从小衣食不缺父疼母爱，她们只会比那些普通人家的姑娘读更多的书，明更多的礼，她们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人妾室，又怎么会不期盼着真正的爱情和唯一呢？
只是不能罢了。骄傲如欣荣，也只能在永琪说出那样的狠话后依然不敢放手五福晋的位置；聪慧如摇光，也只能想出一个‘替嫁’的法子而没法全身而退，勇敢如完颜，也只能求得老佛爷让她别去破坏姐姐的唯一，而选择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
发现了这个事实的小燕子心堵的要死，偏巧这时候门又被推开，山眉提着盏灯进来，“福晋，愉妃娘娘让您快回去，说阖宫的人都在，您不去一会老佛爷该发火了。”
小燕子现在心烦的要死，也压根不想管老佛爷发不发火，哼了一声“我不回去，她爱发火就发火。完颜福晋是因为窈窈受得罚，我理应陪她。”
山眉也不恼，继续温声劝着，“福晋，愉”
“而且宫宴上那么多人，老佛爷哪里顾得上我，我看是她非要我回去吧？”
山眉没否认，“愉妃娘娘也是为了”
“少说为了我！我”
“小燕子！”一道女声突然打断，晴儿也提着盏灯进来，笑着与山眉点了点头，又问了四侧福晋好，“老佛爷说，今日除夕便免了侧福晋的罚了，完颜福晋快起来看焰火吧。”
说完又去看小燕子，“永琪请了你一回没请动，愉妃娘娘也没请动，老佛爷加我，总该能请动你吧？窈窈闹着要额娘呢～”
“这会子倒是想起我来了！”小燕子面色松动跟着晴儿离开，完颜福晋也被婢女扶了出去，晴儿拉着小燕子慢悠悠的走在后边，劝和道“你不该对山眉姑姑那么说话的，她没错，愉妃娘娘也没错啊”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次那旨意没落到永琪身上，还得多亏了愉妃娘娘。”
“啊？”
“老佛爷想给永琪纳侧福晋的心你也知道，也不知道和皇上说了什么总之他也同意了，便把愉妃娘娘叫了过去，原本觉得她也会欣然同意，结果愉妃娘娘当场发了火，说——听闻那完颜格格又能骑马又能射箭还不懂规矩，只怕是比小燕子有过之而不及。一个小燕子已经够折磨臣妾了，老佛爷和皇上难道要再招来一个？那臣妾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着就要去撞墙，被人慌忙拦下才算。只是愉妃毕竟有上吊的前科，于是一下子连老佛爷都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一直拖着，也不知道怎么着，突然老佛爷好像就想通了，指婚给了四阿哥。”
那哪是突然想通了，那是因为完颜格格不肯。
今天第二次听说这指婚里藏着的玄机，让小燕子震惊不已。可震惊后又后悔又感动，愉妃从来没和她提过一句啊！
“小燕子，婆媳之间有矛盾太正常了，可是你们毕竟是一家人，是最亲的一家人。”
晴儿的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直到她走到了观景台去，永琪见她来了激动的冲她招手，却见她走到了愉妃身旁，“额娘，永琪在那边占了好位置，那焰火可好看呢！”
愉妃震惊的看着她，却也没问为什么，而是慢慢的点了点头，由着她扶着胳膊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焰火正燃到最旺盛的时候，五彩斑斓的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唯有班杰明一人低着头，将这一瞬间落诸笔端。
被画笔定格下的那一刻时光里，所有人都站在一处，正昂头看着天边的璀璨，笑比烟花盛，平和的真像是一家人一般。
因此这幅画被乾隆裱了起来搁在养心殿，又亲笔题了‘家和万事兴’五字，每每抬头看到都会欣慰的笑，想他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天下太平富足安康，当真算是十全皇帝——直到那一天。
他在养心殿枯坐了两个时辰，墨都干了眼前的纸上那‘立储诏书’还是只写了这四个字，怎么写不出皇十二子写不出永基的名字，写不出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他的荒唐话来，一抬头便看见了那幅画。
恍然间他才发现，原来画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少了很多。
尔康在第二年的秋天失踪，愉妃在第二年的冬天去世，小七在第二年春天和亲漠北后再没回来，紫薇去了云南不知归期，永琪和小燕子被他圈禁，窈窈不知所踪，而小九……
他想起当时九格格病重，脸色苍白的如一张纸般，说话也气若游丝，却用力的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皇阿玛……你把五哥哥和小燕子姐姐放出来吧……小九相信，五哥哥肯定没有谋反……皇阿玛，你把他们放出来吧……
他想到小九不由得心酸，眼睛久久凝视着这幅画——画里永琪悄悄搂着小燕子的腰，偎在愉妃身旁要去牵窈窈的小手；画里九格格亲昵的圈着令妃的脖子，七格格抱着十五阿哥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画里皇后身前站着十二阿哥，她正给儿子指着什么；画里晴儿扶着老佛爷的胳膊，祖孙俩头偏向同一个方向……明明是一幅画，可你仔细看去，其实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家庭，他们才是骨肉至亲。
不过方寸之间，却泾渭分明。
心骤然一紧，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不过是自欺欺人，这一大家子从来不可能成为一家人，皇后和永琪势如水火，莫说若他传位给小十二，皇后不会给永琪和小燕子半分活路，就是永琪他日若成为皇帝，也不会放过皇后。
但人有私心，如果让他选一个，他选择永琪。
“立储诏书”被他攒成了一个团扔进了篓子里，乾隆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小路子’，门已经被推开，小路子低头问道“皇上，可是要去哪？”
“去荣亲王府。”
小路子愣了一下，这名字太过于陌生和久远，以至于他眨了好几下眼才明白过来，高兴的应了一声诶。他跳下台阶的时候，正听见梁间的燕子呢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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