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旗家宴 争奇斗艳

六月初一，太后懿旨，所有在京的满蒙八旗均入宫赴宴，当晚戌时，于畅音阁特设八旗家宴。许是为了安慰迟迟未下指婚旨意，又特赐了不少金银首饰给了观保家。

鎏金的护甲从金光闪闪的步摇簪子上一一略过，她莞尔笑着看向铜镜里的朱颜，顺手拿起一支在精心绾就的发髻上比试着，便看到了镜子里的身影，娇声唤了句“额娘”

观保夫人笑着应了，一手拦住她要插发簪的手，一手从那一排首饰中选了个牡丹花样的，然后在欣荣诧异的目光下稳稳的替她簪好，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不枉额娘把你养得这般好，当真是倾国倾城”

她被母亲的打趣红了脸，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却还是忐忑道“额娘，可是那簪子是牡丹啊。我如何用得！”

“如何用不得？当今中宫皇后当初也不过是侧福晋罢了，可我的女儿，嫁入皇家做得是嫡福晋。欣荣，只要你和五阿哥争气，将来皇后的位置也必然是你的！”

她被这句“皇后”说得眼前一亮，不自觉的浮现出她站在永琪身后受众人跪拜的景象，身旁是芝兰玉树的俊俏帝王郎君，身后是万里的山河与举世的荣耀，一双眸子不知何时也浮现出激动的神色，五阿哥，你不是说我这样的大家闺秀易得嘛？那我便让你瞧瞧，京城万家女儿，可曾有一人能夺了我的颜色！

她大概猜对了一半。

酉时才到，宫城里便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车马辘辘之声，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福晋格格从马车上缓步下来，人人身边跟着一两个婢女，扭着腰肢迈着小碎步踏着马蹄鞋慢悠悠的往宫里走，路上遇见相熟的小姐妹也都悄声交谈着，再搭着张灯结彩的宫城灯火，更显得难得的热闹。

永琪正低头看着守卫图，尔康四处张望着却是一眼就瞥见了一身嫩粉色旗装的欣荣，笑着碰了碰永琪揶揄道“我觉得说不定咱们今晚不用什么逃亡计划，你瞧瞧你那未过门的福晋打扮的，啧啧啧，怕是令妃娘娘都盖不住她一半的光华。万一啊，我是说万一，皇上瞧上了可怎么办？”

永琪头也不抬的低头勾画着，心不在焉的回了句，“这正好啊，这句话我和我额娘说了千次百次了，她这么喜欢欣荣，自己娶了算了！”

尔康被他这一幅无赖样子搞得没办法，也直接靠了过去看着被他画的一团糟的守卫图，担忧道“永琪，今晚你有几成把握？”

他啪的一声扔下了毛笔，叹气道“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上我敢保证是十成，可天意就未可知了！”

漱芳斋同样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紫薇带着四大才子在小祠堂里把满天的神明都求了一个遍，金琐则跟着明月彩霞满院子的收拾东西，小燕子立在祠堂外左一圈右一圈的转着，才终于看到紫薇出来，忙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手心温热，紫薇笑着递过去帕子安慰道“没事的，你要相信永琪。古人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小燕子，你得做到啊！”

她烦躁的甩了甩帕子，“什么泰山小鹿的！泰山要真是塌了，我岂不是要被压死了！”

紫薇没好气的打了下她的手“少在这曲解成语了！小燕子，永琪说的那些，你记住没有啊！”又看她这幅样子，不放心的念叨着，“今天的宴会上切记不要出风头，也不要和任何人起冲突，尤其是老佛爷、愉妃娘娘和欣荣！宴会自戌时起，差不多亥时最热闹，那时候你去寻含香回偏殿换上一身大臣家的衣服，你扮作钮钴禄家的格格，含香是你额娘，拿着晴儿送来的腰牌跟着永琪出宫去，萧剑会在外接应！”又瞧见她不应，焦急道，“小燕子，你记住了吗！”

她点了点头，紫薇还没松口气却被她握住了手，正惊讶的望过去时才发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不知何时红了眼眶，抱着她哽咽道“紫薇，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我，我舍不得你啊！”

紫薇也觉得鼻头酸涩，却还是强笑道“一个阿哥一个格格还有一个妃子突然消失了，宫里怕是要起好大一场风波。我若再走了，何人能拦住皇阿玛？”

小燕子听闻着急道“好大一场风波是什么意思？皇阿玛会砍了你的头吗？”

紫薇故意要逗她，学着她的模样叉着腰道，“那又如何！你是我的好姐妹，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却没想到小燕子听见了直接哭出了声，连连道那我便不走了，只把含香送走算了，吓得紫薇连忙拦住她要转身去寻永琪的步子，安慰道“骗你的！皇阿玛待我们这么好，他如何舍得呢！小燕子，你曾经为了我认爹受了那么重的伤，甚至差点丢了脑袋也要把格格还给我，我为了你又有何不可呢！可别忘了，我们是结拜的姐妹呢！”

小燕子感动的抱住了她，嘴里不住的念叨着紫薇，她笑着抚着背轻哄着，好一会才道“好啦我的好姐姐！再哭下去两只眼肿的和兔子似的，岂不是要在欣荣格格面前丢人？”

“我才不会呢！”

“是是是！那咱们就好好打扮一番，明月彩霞，进来给格格梳妆！”

等到小燕子和紫薇收拾好去了畅音阁时，人已经到了不少，都三三两两互相寒暄说着话，听见通传时不约而同都回眸望去。

今日这么大场面的八旗家宴是为了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对于五阿哥和还珠格格这段情事了解的人也不少，此时这么好的看热闹的场面怎么能放过，都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的瞪大了双眼等着看两人的交锋。

却又都先倒吸了一口气。

如果说欣荣格格今日打扮的像支娇嫩的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身染梅色的旗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材，青丝绾的架子头左插了一只玉簪，右边金雕的牡丹步摇却是极为抢眼，映得人比花娇，已经让不少的世家格格自叹不如。然而再看携伴而来的两位格格，才知什么叫做天家气派。

紫薇格格惯爱着一身紫色倒是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一向穿着素朴随意的还珠格格竟然罕见的着了一身正红色的宫装，上衣下裳的金线密密织就着两只振翅欲飞的燕子，大拉翅旗头上的杜鹃开得艳而不俗，两缕流苏在双鬓随着动作轻轻摇曳着，一双亮盈盈的大眼睛顾盼神飞，只和坐在一旁的令妃娘娘见了礼，未曾看欣荣一眼。

已经有了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这位传说中长于乡野的民间格格似乎并不简单，通身的气派哪里是传闻中那个不通诗书不讲规矩的野蛮丫头，可转念一想，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还珠格格必然长得好看啊。

不然一个民间来的小丫头，能先迷了皇帝备受宠爱，又魅了五阿哥鬼迷心窍为之倾倒，甚至一直僵着指婚，脑子好使不好使另说，人肯定得长得倾国倾城！

于是众人纷纷低头行礼道了句“还珠格格吉祥，紫薇格格吉祥”，小燕子笑着摆摆手从欣荣面前走过，却瞧着她一动不动的连膝盖都不曾弯，于是敛了笑意道“都说欣荣格格知书达理，竟然连这点礼节都不曾懂吗？”

欣荣眸子里的恨意清晰可见，还未反击就被身旁的婢女扯了扯袖子，只好咽下这口闷气勉为其难的福身道“欣荣见过还珠格格，还珠格格吉祥”

然而蹲了好久也不见人喊她起来，等到抬头时才发现，人早就走远了和七格格玩呢。

小燕子正拿着点心逗七格格，紫薇却是胆战心惊的看着欣荣攥紧的拳头，担忧道“小燕子，我之前说得你忘了嘛！你何苦和她起那么大冲突。反正，她也嫁不进去不是！”

她一边替小姑娘擦着嘴角的碎屑一边理直气壮道“谁说我是因为她嫁给永琪才这么做的？我的性子呢，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之前那么的羞辱你和晴儿，我就得当众让她下不来台！要真是永琪娶了她，那我可不能善罢甘休！”

紫薇扑哧一笑，点了点七格格的额头道“和静啊，可千万别学你小燕子姐姐！”

戍时才到，皇上陪着太后携着一众后妃才缓缓而至，永琪跟在后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格格席位上的小燕子，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被愉妃亲昵的拉过手，招呼着欣荣道“这丫头，坐的那么远干什么。咱们满人可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多见见还能多培养些感情！”

小燕子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令妃笑着拍了拍九格格，小姑娘嘿嘿一笑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的扑到了永琪怀里，被他一把抱起偎在胸前，小手揪了揪他的辫子道“五哥哥陪着小九玩好不好！”

愉妃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拦，皇上就笑道“永琪，你陪着小九去吧！朕可是最宠这个女儿了，你可得照顾好！”

话音才落小燕子就已经走上前去，嘟着嘴道“皇阿玛偏心！刚不还说，我才是您最宠的女儿嘛！”

乾隆赞许的看着她今天这一身打扮，揶揄道“都多大了还和你妹妹争宠呐！你们啊，一个是朕最宠的大姑娘，一个是朕最宠的小女儿好了吧！”

小燕子嘿嘿一笑，立在乾隆身边继续说着俏皮话，永琪抱着小九也站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两句嘴，晴儿正侍奉老佛爷净手，皇后一向懒得管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惟有愉妃和欣荣，面面相觑的看着那边瞧着像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紫薇笑着对令妃道了声谢，她叹了口气道“只盼着愉妃姐姐见这场面能明白些道理。”

紫薇也叹一口气，可瞧着愉妃这不满的目光，看来她还是不肯明白皇上对小燕子究竟有多疼，亦是不在乎小燕子和永琪婚后会有多幸福。

看着儿子开开心心的有娇妻在侧红袖添香，有稚子娇儿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不好吗？

再看看在一旁温柔笑着逗着女儿的令妃，也难怪愉妃娘娘这么多年无宠了，她要是皇阿玛，也喜欢聪明漂亮的女人。

觥筹交错间夜色渐浓，天幕从瞥见一抹的灰白逐渐染上了湛蓝色，时不时有大臣端酒祝词，亦有不少的命妇携着自家女儿在太后与皇后身边说着闲话，正中央歌舞升平，一晃间却又换了鼓点，各府的格格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佟佳格格的画栩栩如生又极富意境，完颜格格的琴声宛若仙乐，，京城里的女儿们如春日的繁花正肆意的在畅音阁盛放着，而小燕子和含香也已经不知不觉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等钮钴禄格格舞步翩跹下悬腕而书挥毫泼墨时，宫宴上的人无不感叹，太后更是乐呵的瞧着自家的侄孙女大放异彩而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赞叹道“实在是今世李易安之才，你这书法写的，倒是颇有几分永琪的感觉。有时间也多聊一聊，怕是有不少共同话题呢！”

话音才落众人都一愣，心道难道这次太后不是为了索绰罗格格和五阿哥的指婚，欣荣脸色唰的变白，愉妃更是被人扶了一下才算站稳，整颗心全在小燕子到底准备的如何上的永琪被点到名更是一愣，疑惑的看着微笑的太后，猜测着这位老太太究竟心里又在想什么。

老佛爷很满意这种沉默，又开口道“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

完，这不是明晃晃的要赐婚嘛！

永琪慌得六神无主的望向晴儿，心道，让你把钮钴禄格格往前领是为了偷令牌，再惹出一桩婚事算什么！

晴儿深吸一口气，笑着偎在老佛爷身边甜甜道“老佛爷这话问得，格格可怎么回答！钮钴禄格格的确优秀的不得了，老佛爷眼里都没有晴儿了呢！”说完，示意她看那边脸色苍白的欣荣和愉妃，小声提醒她切莫忘了那边的人。

老佛爷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桩事，了然的笑着掐了掐她的脸，“瞧瞧，哀家的好晴儿也知道吃味了！可见这丫头的确是优秀！罢了罢了，你们俩姑娘差不多大，一处玩闹去吧！”

晴儿得了旨意忙福身应下，又亲切的挽起钮钴禄格格的手，一边走一边回眸给了永琪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永琪这颗心才终于重新放回了肚子里，也找着机会准备遛出宴席。

虽说老佛爷暂时停下了这个话题，愉妃依旧是有些后怕，笑话，太后的侄孙女，真要嫁进永和宫还有半点儿她说话的份？于是连忙拍了拍欣荣的手，嘱咐道“好姑娘，额娘只属意你，你得争口气啊！”

欣荣立刻会意，施施然走上前去行礼道“臣女愿为皇上献一舞，祝皇上万福金安”

乾隆点了点头，欣荣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轻罗软黛，十足的汉家女儿风范，场上的鼓点已经随着转变化为了绕指柔，水袖拂面随着泠泠的乐声翩翩起舞，身姿妖娆着夏风阵阵，一时间倒美得真让人移不开眼。

以至于和含香都才换好衣服等在外堂的小燕子见了也不由得感慨道，观保家养女儿的水平倒还真是高，怪不得愉妃娘娘喜欢，这放在屋里时不时跳个舞，也养眼啊！

话音才落就感觉头上被人打了一下，她气恼的回头，见是板着一张脸的永琪，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连忙挽住他的手道“永琪！你出来啦！是不是拿到了腰牌！”

永琪没好气的把胳膊抽出来，佯怒道“拿不拿出来重要吗！你不是看舞蹈看得挺起劲，还想把我送出去嘛！”

小燕子扑哧一笑，知道这位少爷的刺猬病又犯了，嘿嘿笑着又掰开他的手握住，“我不！这么俊的郎君，我才不便宜别人呢！”

永琪无奈的叹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嗔怪道“也就你，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又打量了一下她和含香，满意道“不错，你们这年龄差倒还像几分样子！”

小燕子顿时挺了挺胸脯道“那当然了，我乔装打扮的技术可是一流，想当年我还装过乌拉那拉家！”

还没说完就被永琪捂住了嘴，紧张道“别聊了！”

确实不能再聊了，因此乾隆酒过三巡瞧着欣荣的舞姿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同样一舞倾城的回疆公主，此时正高喊着‘香妃香妃’，要她也来献舞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