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寄北来信

雪又下了三日，脆弱的游风，寂寥的枯枝，深陷在姑蘇的烟雨江南里，沉溺于湖心的枯叶舟，以世界之大包裹着苍茫人间。

此时寂声寥寥，她就着一身墨绿衣裙，站在白雪之下。

信鸽在这季节鲜少出现，而姑蘇也因远离纷争之地，不常有战马嘶鸣，只是不知何时，头顶盘旋着一只苍鹰，迟迟不愿栖停。沈轻语与它对视片刻，似有一种魔力般，心中隐隐不安。

书信随风而落，她打开，读着寥寥几字：沈小姐，寄北动乱，需去江南暂避，可否？

看这字迹似故人手笔，可自己仅与她有一面之缘，何故值得她以性命相托。

自己既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又不知该如何回信以她，除了漫长的等待，又能做些什么呢？

…………

彼岸一隅，破晓的微光分割出明与暗。

花伞之下，红衣画影，一半沉溺黑暗，一半璀璨。

“大人……”来者卑躬屈膝，不敢抬头。

“嘘…”陌光作出噤声姿势，“你是谁我不敢兴趣。”

“求您…”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彼岸花已开，陌光随手采撷了一朵，负华伞像是感知到了曼珠沙华所吸收的亡灵气息，蠢蠢欲动。“还不入轮回么？看来你是想当彼岸的养料了？”

来者不再言语，抱头离去，早就如他听闻的一般，彼岸使者冷血无情。

若想奢求她为自己的来世定一个上好的命数，简直难如登天。

在那些滞留彼岸的亡灵眼中，少有来客能让她展颜。

她就这样，游离于时间边缘之外，不生不死，不毁不灭。

“哟，挺热闹啊。”来者一袭青衣，携折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看似温润如玉的她竟让那些亡灵有一瞬间燃起得到救赎的希望。

“无趣。”唐玉江绫甩了甩衣袖，打开折扇，试图扇去那盈斥在身旁的污浊气息。

亡灵不再敢抱有希望，只得翻越身影，失魂的人如无眼睛，混乱摸行中，谁也看不清谁。

并非他们有意而为之。

“一会经过那的时候千万别抬头…”

“知道知道…司命大人冷血无情，咱们还是祈求来世自求多福吧…”

“据说去求情的人都作了这彼岸花的养料…”

“难怪今年的曼珠沙华开的尤其…”

“那位青衣女子怕也不是善类…”

“真是地狱啊…”

…………

在陌光的视线里，来往魂灵大都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渡化或者说目送他们走入轮回罢了。

三三两两的话语偏被陌光听了去，她嗅了嗅彼岸花的芳香，更确切的的说，是那纯净的魂灵气息后，眼神冷冽，轻笑一声，对江绫说道：“听到没，他们说你我是地狱。”

闻之，她得意一笑，不置可否。

叹息…沉默。

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陌光早就见怪不怪了，如今也只有这些才能成为陌光唯一的乐趣。

“你还是这个样子。”不知何时，江绫走到了她的身旁，落座，夺过她手中的彼岸花，“今日的亡灵都从何处来？”

“寄南城尚且安好，你管他们从何处来？”陌光笑了笑，不过，只是对着江绫笑。

“也是，这天下啊，越乱才越有意思呢。”江绫不以为意，冷笑。“只是可怜了这些孤魂，还没活明白，就到了这里。”

“没办法，要怪就只能怪他们生在寄北城。”

“什么？寄北？”江绫惊起，眼中不知是杀意还是悔意。“若此后彼岸有唤祁落雅的人经过，请你帮我留住她。”

“拜托了…”她从未有求于人，但也未作任何解释，只匆匆向寄北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