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若有所失

原路返回的一条道上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风轻轻吹，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托沈知节的福，温羲和吃了一顿霸王餐。

正是因为公堂之上那场看似正义的辩驳让方圆百里人尽皆知的大状师方唐镜险些下不来台，满城居民成功地将这位奇装异服的公子的模样牢记于心，由原先的异类视他作能说会道的佼佼者。

不仅是酒楼的掌柜赦免了账单，一路上的街坊领居热情似火地双手献上杂七杂八的小物品，就差磕头将他供奉为神了。

温羲和抱着一摞物品手掌发麻到颤抖，一摇一晃地小步子紧随在沈知节的身后，沈知节神色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从衣着到神情，身上没有其他颜色，毫不顾忌举步维艰的她。

从相遇开始，他的面容的冷峻一刻也不曾更改，眼底永远持着阴郁的火花。除了方才他递给她手绢的那一刹那，温羲和能感受到他长而有力的指尖贴住了她的掌心。

或许，是无意之举吧。

看不清前路，加之满脑袋的胡思乱想，温羲和一时没留神，跌跌撞撞地一头磕在沈知节的肩膀。

十几二十年下来，沈知节在江湖上练就一身的腱子肉可不是白盖的，一头撞上紧绷绷的肌肉，温羲和脑袋有点疼。

“到了。”沈知节脚步一顿，对上她一双湿漉漉的黑眸，指向远处扬扬下颚，“有人找你。”

这话说得平缓，可温羲和听得诧异，她住的茅草房距离戚家府邸偏远，杂草丛生，若是非要紧的事，鲜少有人找，不会是有人发现她上街溜达去了吧？温羲和抬头，扫了眼四周，

在衰草连天之地，一个模糊的身影与草色融为一体。

那是她当丫鬟以来认识的第一位知己，名叫阿欢，她们在偌大的戚府共甘共苦，形如亲姐妹。

“羲和，你去哪了啊？今天可是二少爷的大喜之日你忘记了？府里上下都忙成一团了，快随我回去。”阿欢心急火燎地跑到温羲和的身侧，摇晃着她的胳膊。

激烈的动作让温羲和恍然大悟，确有其事，这些日子只顾着照顾沈知节，竟把此等重要的事给忘了。

来不及解释，温羲和提起裙摆，放下东西，随着朋友撒腿就跑，临走不忘一边回头一边朝沈知节喊，“沈公子，你先回茅草屋，我晚些时辰再回去。”

散落在草地的礼物东倒西歪，沈知节面上不见喜怒，只是敛了敛眉，心中那片无底洞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成婚是人生大事其中之一。放在相当于名门贵族的戚家，自然是比寻常人家的仪式要隆重许多。

沈知节是被连拖带拽地请入局的，只是途径戚府的门口，年过半百的戚老爷就将他一眼认出，热情洋溢地往府里迎。

细腻温热的小米粥以及别出心裁的酱菜，五彩缤纷的清炒时蔬，香气扑鼻的青椒肉饼，色泽靓丽的豆腐羹，醋溜白菜，几张如出一辙的圆桌瞬间被摆的满满当当。

满桌的菜色不但没有激起沈知节的食欲，反而让他有些心烦气躁。

众宾欢悦，独他一人阴沉如魔鬼，与周围喜气洋洋的氛围毫不相干。

他瞳孔里的冷霜，吓走了前来邀请一同画像的戚夫人。

眼前的热闹非凡，据说英雄不问出处，梦回最初处。

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忘记很多事，重活一回的沈知节却记得格外清晰，他是世人的魔鬼，可也是傅勇曾经最疼惜的儿子，也曾是最英姿勃发的法官，更曾是众望所归的存在。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全程，当局者是他自己，旁观者是他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坐观着海市蜃楼般的景致，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身旁的热闹相似得惹人心烦，但沈知节心里毫无火气，归于一片寂寥。

造成这一切的，又会是谁呢？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沈知节的肩上，耳边响起一声放荡不羁的问候，“老兄，这么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