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启 八

“所以，承儿是一定要这么做了。”淳禧帝手中拿着一本奏折，怒极反笑，“你竟还特意写了一本奏折给朕，难道是生怕朕不知道你意图动摇大东根基的痴梦吗？”

他一把将奏折扔到桌案上，扬声道：“玄极令乃是威烈帝所铸，先祖传承百年，你我身为后辈，本该潜心供奉，可你如今却想要毁了它！”怒火中烧的淳禧帝质问东景承，“你将大东帝室的先祖置于何地？将朕置于何地？没了玄极令，帝室又要拿什么去制衡诸侯！这些你想过吗！”

东景承神色自若，仿佛不曾听出淳禧帝的愤怒，冷静道：“玉家当年意图推翻帝朝，自然有罪，所以血咒之下，玉氏一族皆活不过三十岁。如此惩戒已有百年，若父皇仍然觉得不够，自可寻些旁的法子惩治他们。而女儿的本意，也绝非是为玉氏一族求情。而是怜惜天下的黎民百姓。”

东景承跪着，对着淳禧帝拜下身去：“玉无缘借助江湖门派断魂门杀了无数的人，在江湖之中掀起了腥风血雨。如今他已然得到了轩辕家的阵法、韩家的药物、铁家的铸铁，马家的秘籍，更是锻造出了一支奇军。女儿愚钝，却也知晓战争之惨烈。待干戈乍起，天下必将生灵涂炭。若是舍一玄极而能保天下万民平安，违背先祖遗命亦是可以为之之事啊！”

“糊涂！”淳禧帝皱着眉道，“若没了玄极令，待玉家血咒解了，你又如何能确保他们不会露出獠牙？狼子野心之辈，不足以谋！”他走到东景承面前，看着她，“承儿，你自己也是曾经精通于谋算人心之辈，如何会相信旁人的阴谋诡计？你的心为何变软了？”

东景承一怔，随即苦笑一声：“大抵是因为，帝位高悬如能凌云，而其中冷暖，不过如人饮水而已。女儿算尽了人心，却又极其畏惧这样可怕的自己。一个人，若是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那纵然胸腔里的心依然跳动着，又何可谓活着呢？”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身白衣的玉无缘走进，神色莫名。他看了东景承一眼，转头对着淳禧帝略一行礼，语气坚决道：“无缘愿奉太女殿下为主，做未来天子的近臣，辅佐太女殿下问鼎帝位。但玉家仍饱受血咒之苦，若是陛下肯施恩于玉氏一族，无缘可以对天起誓，玉家将永世追随于太女殿下，绝不反叛。”为了帝位，这世间已有太多无辜的人死去。他确实野心勃勃，却愿意为了她放弃争夺天下的野心。

若这世间终要有人守护天下的海晏河清，玉无缘希望那个人就是东景承。他依然记得，那年春日，他折下枝头盛放的白玉兰，照着它的模样，为‘燕从筠’雕刻的第一支玉簪。也永远不能忘记，那日商州对洛城用兵，她提着裙摆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跑到了他的面前，只为了赠他一枝折柳。

她迤逦的裙摆拂过青石板向他奔来的那一刻，玉无缘的眼前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有她仍然鲜活。

我曾见过明月奔我而来，自此以后的余生，皆不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