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启 五

淳禧十四年的春日就在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中到来。二月出头，淳禧帝下旨，召见各州诸侯入天启城庆贺太女册封之喜。

旨意一下，各路诸侯纷纷入京朝拜太女。

昭华宫中，珠帘垂落，随风飘摇。丰兰息踏入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目光落在屏风之后的身影上，他微微俯身，作揖行礼，道：“臣丰兰息拜见太女殿下，太女殿下长乐无极。”

“永平君不必多礼。”屏风之后有细微的响声，“永平君是倚歌姑姑的儿子，年岁也虚长孤些许，算起来，当是孤的表兄才是。”东景承提起裙摆站起身，“何须与孤如此生分？”

丰兰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地推却道：“太女殿下身份尊贵，臣不敢高攀。”

东景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永平君果真守礼。”

在丰兰息的注视中，东景承掀起珠帘，款款绕出屏风，站在丰兰息面前。

香炉中升起轻烟袅袅，浓重的香气慢慢染上她的裙摆，她只作一瞥，并不理会。她缓缓走近丰兰息，对着他微微一笑：“兰息公子，别来无恙啊。”

丰兰息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皱眉道：“臣与太女殿下，曾经见过吗？”

“自然见过。”东景承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一问，轻描淡写道，“淳禧九年，雍州孩童失踪案，是孤与永平君初见。孤还记得，那时是孤于采莲湖中救起永平君的。”在丰兰息惊异的脸色中，东景承自始至终都坦然自若，“那时，孤叫做‘燕从筠’。”语罢，她对着丰兰息颔首，“再有淳禧十二年，永平君的长兄受伤，永平君号令隐泉水榭寻找那位的‘夙夙姑娘’……”东景承微微一笑，“若永平君喜欢，也可以这般唤我。”

丰兰息脸色微变：“太女殿下费了这般力气潜入雍州，想必是意欲扰乱雍州内政吧。怎的如今竟然全然告诉了臣？”

“自然是因为……”东景承拖长了声音，对着丰兰息俏皮地眨了眨眼，“孤的目的已然达到了。”她生得一副好皮囊，做起这样的动作来本该让人觉得俏皮可爱，但丰兰息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侵入了一股冷意。

东景承为他解惑道：“雍州三殿下丰莒谋反被贬，王后赐死。这样的结局，虽不算是特别让人满意，却也实在是很不错的。”她声音泠泠，犹如昆仑玉碎，可心思深沉如此，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害怕。东景承却并不这样觉得，她看着丰兰息，忽然问道，“兰息公子自诩天下无双，可知晓，为何隐泉水榭能在短短几载之中，拥有如今的地位？”

丰兰息遂恍然大悟，淳禧帝是个胸有沟壑的君主，面对虎视眈眈的六州王室，绝不会束手就擒。而他这一生所有的布局，皆是将大东复兴的希望，交托给了眼前的女子。

从他建立隐泉水榭之初，便感觉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不论是如今手下的情报人员，还是负责管理隐泉水榭所有消息来源的钟离都出现得太过于巧合了。如今想来，都是破绽。丰兰息肯定道：“钟离是你的人。”

“曾经是。”东景承并未否认这一点，“但他舍弃不了你，又或者说，我和你之间，他选择了跟随你。”说到这里，东景承惋惜地叹息道，“我原是打算让他替我管理天机楼的，奈何人各有志，我虽为旧主，却也不愿强求。”

“天机楼？”难怪可以帮助他建立隐泉水榭。天机老人一手创立的天机楼，至今为止，已经传承了近百年，本就是江湖之中最强大的情报组织。丰兰息道，“你是天机老人一脉的弟子？”

“这很重要吗？”东景承反问他，“不管我是谁，如今也只是大东的皇太女，如此，便无需再谈及其他了。”

她注视着丰兰息，喟叹道：“丰兰息，自我七岁那年选中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是我手中捅向雍州王室的一把最锋利的刀。”她笑着道，“你果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