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州 二

风惜云缓缓展开那副画卷，在众目睽睽之下逼近东景承：“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也会生得如此相似吗？”她让东景承看清楚画像上的女子——眉眼清冷、不可攀折，这是东景承本该铭记于心的模样，却偏偏早已被她藏在了记忆深处，抛弃在了过去。

东景承瞳孔一缩，再看向风惜云的那一刻，她的眼底多了几分冷意。她看向风写月的面子上对风惜云一再忍让，但这并不是风惜云可以得寸进尺的资本。

东景承毫不畏惧地同样向风惜云靠近两步，与她对视：“惜云公主竟意图以别州公主之身份插手我北州国事吗？”她反问风惜云，“惜云公主又是凭何以为，你可以在北州朝堂之上，质问本殿呢？”

两相对峙。

东景承隐藏在双眸之后的，是翻涌沸腾的怒火与讥讽，仿佛一块怎么也化不开的浓重的墨迹：“同为公主，本殿可没有跑到别州朝堂之上咄咄逼人地插手他国王室之事的喜好。天下人皆道‘青州的惜云公主才胜天下男子，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却原来，青州的家教竟是如此的，着实叫本殿大开眼界。”

“寻仪公主不必指桑骂槐，本殿也绝非是要越俎代庖地插手北州事务，本殿只是想告诉寻仪公主——不明不白之人，断然不可能做我青州王后。”风惜云有一种预感，此刻的‘白寻仪’所暴露出来的性情，才是隐藏在那些温柔笑容背后的真实的她。

尉迟烈虽不知晓前因后果，却也知道此刻情况对他有利，当即道：“王室血统不容混淆，妹妹既然问心无愧，不妨在此与孤滴血验亲？”

一旁的尉迟璟倏然走到东景承身侧，为她出言道：“仅凭惜云公主几句话，世子便要疑心自己的亲妹妹，于公主而言，是否太过于不公呢？”

“尉迟璟，你又算什么东西？以为自己姓了‘尉迟’，便真的是我尉迟一族的人了吗？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尉迟烈一见尉迟璟便满心厌恶，丝毫不给这位统领北州所有军队的大将军面子。

“够了。”穿着一身蟒袍的北州王在近侍的搀扶下，竟然也出现在了大殿上。他犹带着病容，小心地在王座上坐下，咳嗽了两声，道，“当着惜云公主的面，兄妹反目，也不觉得闹了笑话。”他睨了尉迟烈一眼，“你虽是世子，但监国之权是父王交给你妹妹的，你也需得尊重她才是。”目光从风惜云身上扫过，北州王率先为‘白寻仪’正名，“寻仪是寡人的女儿，她的身份是否存疑，寡人再清楚不过。这是北州的家事，惜云公主还是不要插手了。”

见北州王维护东景承，尉迟烈自然不可能甘心：“父王心疼妹妹，儿臣本不该置喙。只是眼下疑心已存，若今日不曾验过妹妹的身份、血统，来日众口铄金，只怕有损妹妹的名声。”

见朝堂上下无一人敢附和尉迟烈，风惜云便知道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北州公主白寻仪虽名为‘公主’，却已掌控了整个北州，其野心勃勃，只怕是早有所图。这样的人，风惜云如何敢放心让她嫁给自家哥哥？

风惜云道：“此事不只是北州之家事，更关乎着青州与北州之姻亲大事。若寻仪公主身份不实，我青州如何敢要一个这样不明不白的王后？”

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

这是风惜云第二次说到这个词了。东景承仿佛再度回到了那年帝宫之中，她尝尽人间苦涩而逃不开泥沼的时候。这四个字，曾经是她最大的耻辱。

“父王，既然兄长和惜云公主有疑，儿臣问心无愧，愿意一验。”东景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软肉，仿佛要将今日的耻辱牢牢记在心里，“北州王族祖上曾有巫族血统，王室嫡系之血可使琅玕花瞬间长成。儿臣今日愿在此验明正身，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她冷眼扫过风惜云和尉迟烈，“以安青州公主之心，也让兄长放心。”

所有人都知道帝室的泰山公主东景承是皇帝陛下和元后所生的嫡女，是倍受荣光与瞩目的东氏帝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曾几何时，她不过是一个生母早逝、生父不明的野种。

她在那煌煌帝宫之中受尽荣光，也尝尽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