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私语

邝露又说，“陛下赐我玄洲多年，我还不曾去看过。爹爹，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这么多年一直在天上忙，爹爹，难得你也休沐，我们去凡间玩玩！我好向往凡间那种充满烟火气息的生活啊！”

邝露难得陪爹爹游玩，好像回到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自然是乐不思蜀。太巳心满意足，却有担忧，便劝她回去。她只说，“三日都没过完，急什么？”

太巳想想也是，那巡海夜叉都霸占女儿多少年了，女儿陪他三日又如何？

不过等他收到府中人的消息，还是吓了一跳，“露儿呀，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陛下正到处找你呢！”

邝露本不想回，腹部突然鼓动起来。是灵胎在动。她暗自一怔，第一次有了将人为母的感觉。虽然她一直当它是他给的一朵佛莲，而此刻真真切切，它与她血脉相连。“好吧！爹爹，我们这就回去！”

她回到璇玑宫的寝殿，一室狼藉。润玉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眼尾红红，眼内布满血丝，像是几日几夜未曾安眠，平时一丝不苟的束发略显凌乱，衣袍也不整洁。虽不失其美，但与大婚那日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几乎判若两人。

她有意忽视他，转身打算找人来清理一番。

他一挥手关上殿门，从她身后抱住她，却不敢开口。他唯恐她对他的态度变化，是因记起凡间种种，却不知该如何试探她。他向来心有乾坤，算无遗策，没有他勘不透的局，也没有他想不明白的事，唯独面对她总患得患失，茫然失措。

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免担心，问，“陛下怎么啦？”她脱去他的外袍，才发现他受伤，里衣血迹斑斑。“我去宣岐黄仙官。”

“不用！”

邝露只好扶他到床上，施法为他疗伤。虽然他受伤的样子，她已见过多次，但这次仍是触目惊心。

“陛下都要做父亲了，怎么还如此不爱惜自己，总这么折腾，伤及根基可如此是好？百万天兵天将，难不成都白养的吗？陛下何须事事都亲力亲为？”她忍不住一口气说了许多。他身上新伤叠旧伤，伤痕累累，着实让人心疼啊！

原来她还是心疼他，在乎他，润玉内心无比舒坦，伤口也不感觉到痛了，紧握着她的手，愉快地安慰起她来，“无妨！只是皮外伤而已，且我自愈能力一向很强，很快就会恢复。至于伤疤丑陋，也不过是岁月留痕，你不会介意的。”

“你怎知我不介意？”她确实不介意他的伤疤，可竟有这样的人，受了伤还挺开心。她一时无语，为他疗伤后，帮他换上干净寝衣。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润玉见她要走，赶紧拉住她，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已入夜了，你还去哪？我都等了你三天。”他罢朝三日，就是想好好陪她，结果事与愿违，一塌糊涂。

邝露本打算回自己偏殿休息，见他眼尾红红又心软了。也罢，他刚受伤，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便背对他，躺在床上。

“你累了吗？怎么不看着我？”他想面对她，和她说话，可她始终不理。他又悄悄去解她的衣裙。

她烦躁起来，他总喜欢一件不剩，莫非是他那位惯出的坏毛病？想到此，她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起来。

知她不悦，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却不知不觉钻进她的被子里。唯恐惹恼她，他只敢贴着她，两人宛若两柄贴合的天衣无缝的勺子。

许久，他不知她是否睡着，轻叹一声，“到底要我怎样，你才会开怀一点？”

她其实并未睡着，听到此话，心里咯噔一下，明明是她一直在希望他开怀，如今怎会是他问她？既如此，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灿若星辰的双眸，坦诚地说，“把那朵佛莲的生母找回来吧！”

润玉大惊，不就是她么，她竟以为另有其人？他倒吸一口凉气，是他作茧自缚，自作自受。是他让她忘了凡尘往事，也忘了她有孩子。

“就是你啊！否则它怎会自觉融入你体内？你下凡历劫，我们在凡间是夫妻，便有了孩子。”

邝露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不相信。“我怎会下凡历劫？你不是一直不许吗？”

“可你非要去，我也拿你没办法。以往你要做什么，我不是都依你了吗？”

“那你怎会也下凡？”

“我要守着你呀！”

邝露“哼”一声，又转过身去。

“相处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旁人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唯独你，我的身心从未对你设防。”

邝露不语。

“我只对你有感觉，你不也一样吗？当年锦觅主动邀我灵修，我都不曾答应她，只为你守着这残破身躯，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

她听到此话，仍半信半疑，却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堂堂举世无双的九龙应龙，竟是残破身躯？

他见她态度缓和，手脚又不安分起来。

“别闹！你受伤了！”

“你若犒劳一下我，伤很快就好。”

“如何犒劳？”

“就这样、这样、这样……”

“嗯哼……”

……

邝露醒来时，头正窝在他的腋下，紧紧贴着他的骨骼和皮肤。她暗恨自己不争气，又被他三言两语、花言巧语、甜言蜜语骗了去。

可她实在爱他，甚至爱慕他每一寸肌肤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后脖、耳朵、头发、手指，需要无限靠近才能闻到的气味，无可自拔的沉沦。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缀满星辰的眼睛。

“醒了？”

“嗯，该早朝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此言不虚！”

“那是昏君所为！陛下是六界君父，怎可自贬为昏君？”

“为了你，做个昏君又如何？”

“你若做昏君，我便带着你的孩子，跑到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那也是你的孩子！你要跑别忘带上我。你去哪，我去哪！”

“别再闹了！尾巴都甩了一夜，快收起来，再动我拔你鳞片……”

“你怎舍得？”虽这么说，润玉还是起身。来不及坐下细细束发，他略施法术，已戴好朝冠。

“你再睡会！”

“不了！我已荒废许久，诸多事务都不曾打理，得赶紧捡起来。”

“不着急，慢慢来！”

“你赶紧上朝去，不用管我！”

润玉见她没再追究下凡历劫的事，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她终究是爱他的，只要他真心相待，她想必不会再有疑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