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意外的波折

　　“这个时辰，你们不是应该在上学堂吗？怎么有空过来了？”凤皓原正兴致勃勃地与司清玄下棋，乍一见两位徒弟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不免吃了一惊。

　　“我和月儿遇到了一些麻烦事，不得不劳驾师尊出面解决。”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令凤皓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妙。

　　“他们又闹出了什么风波，竟连你这个颇有威望的大师兄，都镇不住场子？”

　　楚月泠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道：“我的天灵根出现得蹊跷，几位师姐怀疑并非天生，倒像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投机取巧，强行提升资质得来，以此谋夺嫡传弟子之位。”

　　“无稽之谈！灵根的划分，代表了一个人修行资质的高低，是生来便注定的，并非人力所能更改。即使是神，也同样会受天赋所限。”凤皓捻住棋子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来，“若真有一劳永逸的手段可用，岂非人人皆可成为旷世奇才？像琼宇这样的个中翘楚，也就不会备受追捧了。”

　　“可她们不依不饶，非要讨个说法，否则便是对其他弟子不公平。如若得不到妥善解决，就打算让我主动放弃嫡传弟子之位，离开栖梧宫。”楚月泠垂下眸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只记得，自己从昏迷中一觉醒来，就被告知成为了嫡传弟子，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师尊的垂爱，内中究竟，实在是不甚了了。如今三人成虎、步步相逼，更是辩白无力，唯有请师尊出面，方能服众。”

　　闻言，凤皓与司清玄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惊疑、警惕与防备。

　　收徒的内幕，涉及整个计划的核心，牵连甚广，有太多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机密，若迫于舆论坦白真相，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孩子们年纪轻轻，好奇心倒重得很，成日里不好好修炼，无端端关心起这些细微秘事做什么？

　　“往常在天宫，神仙们收徒，都是随心所欲，只要遇到合眼缘的，不论高低贵贱，一概收归门下，没那么多臭规矩！”司清玄捏着一颗白子，轻轻在指间摩挲，似是有些气恼，“怎么到了凡间，就突然冒出这些个多嘴多舌之辈？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凤皓身为异界统领者，欺辱他的徒弟，不就是蹬鼻子上脸，扫他本人的颜面吗？竟然还敢以舆论为要挟，变相逼迫他把月丫头逐出师门？简直就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都集体犯了失心疯不成？！”

　　“小师叔明鉴！正是这一点令人生疑。”风琼宇拱手道，“事发之时，晚辈就觉得奇怪，师弟师妹们一向安分守己，同门四年多以来，偶有个别脑筋不清醒的，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怎会一下子全都犯了糊涂？故而来此之前，我巧使诈术，果然试探出了一些端倪——此番风波，似乎有人幕后主使。”

　　“听你的口气，已经有怀疑对象了？”凤皓追问道。

　　“不错！”风琼宇点了点头，“赶月儿离开的话，是十一师妹沈静先提出来的，话里话外一直在煽阴风点鬼火。她和九师妹郑白薇一向过从甚密，几次三番惹是生非，联起手来处处针对月儿，嫌疑最大！”

　　“果然是她们！”凤皓神色一凛，眼神瞬间变得犀利，“真正想赶月丫头离开，恨不能取而代之的人，只怕是郑白薇吧？她觊觎嫡传弟子之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生性娇纵跋扈，见到什么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一旦需求得不到满足，就使小性子大吵大闹，明里暗里耍心机使手段，非要抢到手不可，完全不顾善恶是非。不知这一次，沈静又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

　　“师尊圣明！所以这一次，咱们的首要任务，是查清事实真相，揭穿郑白薇与沈静的真面目，方能还月儿清白。如果继续在收徒之事上纠缠不休，只会落入彀中。”

　　说罢，风琼宇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此情景，司清玄也缓缓站起身来，与凤皓并肩走在一起：“本尊来栖梧宫不过旬月，就已耳闻了不少郑白薇的劣迹，倒也起了好奇，便随你们一道去会会她吧！”

　　——————

　　学堂内。

　　“听说栖梧宫内流言四起，连课都上不了了，怎么回事啊？”

　　当凤皓大步流星地走进门时，弟子们立刻躬身行礼。

　　“晚辈拜见凤尊！凤尊万安！”

　　“收徒之事本已了结，如今竟又再掀波澜，还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越过本尊，强逼月丫头放弃嫡传弟子之位，丝毫没把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师父放在眼里，叫本尊何从万安？”凤皓站上讲台，背着手环视殿内众人，威严无比。

　　“请凤尊明查！”一位白衣少女神色慌张，率先跪了下来，大声争辩道，“逼楚月泠放弃尊位，离开栖梧宫这样的混账话，是十一师姐自个儿说的，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呀！”

　　“请凤尊明查！”弟子们齐刷刷跪倒了一片，异口同声道。

　　“跟你们没关系？那你们这么殷勤地同沈静一唱一和做什么？两拨人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风寂雪冷哼一声，愤愤不平道，“先是七嘴八舌地质疑月姐姐得位不正，有贪慕荣华，蓄意攀高枝的嫌疑；后又气势汹汹地讨要说法，把凤尊都给惊动了。如今在正主面前，怎么反倒急着撇清自己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呢？”

　　“说的也是！如若并无此意，何必彼此配合？”司清玄拨动着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话，“同门之间互相拌个嘴，原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月丫头是凤皓的徒弟，师父本尊还没发话，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拉下马，赶出栖梧宫去，这便是僭越！凡人冒犯上神，细究起来，可是大罪一桩！”

　　“昔年，本尊奉天帝圣谕，下凡降伏焰魔，建立栖梧宫，镇守异界至今，已逾千万载，见证了神裔五族的兴衰起落，却从未对你们摆过任何上神架子。不想，反倒把某些人纵得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的身份！”凤皓与司清玄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默契地拔高了声调，“难道本尊想收个徒弟，都不能凭自己的心意做主，反而要看你们的脸色行事？区区一介凡人，居然妄图踩到上神头上，左右上神的决定，替上神拿主意了？好大的胆子！”

　　“这些人如此尊卑颠倒，只是厉声训诫，恐怕无法以儆效尤，必须把惩罚落到实处。”司清玄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抬眸望向凤皓。

　　凤皓点了点头：“言之有理！张狂放肆之辈，绝不可轻纵！那便罚他们……”

　　“凤尊恕罪！这当真不关我们的事，都是十一师姐的主意！”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急切的叫喊声打断了，“弟子白芷，愿将自己知道一切和盘托出，但求二位神尊容情！”

　　眼见目的达成，凤皓终于长舒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那就老老实实地说！如有半句虚言，本尊绝不饶你！”

　　“事情还要从四年前说起。”白芷直挺挺地跪着，连头也不敢抬，“大师兄实力超群，自入门以来，便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日之星，有关他的传言一直不断，其中最受弟子们关注的，便是他与二师姐青梅竹马，冰主曾有意为二人议亲的绯闻。”

　　“起初，姐妹们只是觉得新鲜，一时兴起，便在晨读课间，以自己的钗环首饰、散碎银钱作押，赌他们会不会走到一起。当时，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押了‘会’。”话至此处，她突然打起抖来，“本来只是个开玩笑，谁也没当回事，不料晚上回了宿舍，竟发现自己押注的东西不翼而飞，原以为是蟊贼偷窃，却见桌上晃晃悠悠地飘起一张信笺，法术光华流转，凝聚成几行小字——押金已收到，赌局正式开启，请客官静待结果，金蟾鬼奴敬上。”

　　“看你的神情，它又出现了吗？”风琼宇关切地问，眼中划过一丝警惕，“当年，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刻上报了师尊，随后就带人把栖梧宫里里外外翻了三遍不止，却始终没有找到所谓‘鬼奴’的身影，就算使用驱鬼司南作引导，也遍寻不到邪祟的半分痕迹，失窃的赃物更是不知所踪，实在古怪得很！”

　　“正是正是！”白芷连连点头，抖着肩膀缩成一团，“我昨儿晚上回宿舍，又在桌上发现了新的信笺，还是熟悉的笔迹，字体却变成了红色——风琼宇与楚月泠来往密切、出双入对，颇有两心相许之象，愿赌服输，限客官于明日午时三刻，连本带利缴纳白银五十两。但若不甘落败，也可想法子棒打鸳鸯，赶走楚月泠，让赌局继续下去，行动中滋生的欲念，依旧能如钱财一般，供我吸食修炼。”

　　“最……最……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吓得连牙齿都在打颤，“最后，还有一行大写加粗的警告——四年前，我既然能够躲过你们的追捕，料理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你们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下，留神自己的性命！照我说的去做，不要耍什么花样！”

　　最后，她带着哭腔喊出声来：“可……可是，参与打赌的姐妹全都出身寒门，哪里赔得起这么多钱啊？”

　　“还有这等事？那为何不即刻上报师尊？”闻言，风琼宇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们原本是想上报的，但一想起信笺上的威胁，又……又不敢！夜深人静的，万一那东西……当真在暗中监视，只怕还没跑到北殿，就已经陈尸在宿舍之内了！”说这话时，白芷一直在左顾右盼，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后来，还是十一师姐站出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妨顺了它的意，先制定计划赶走楚月泠，稳住那家伙再说。若是不成，再另想办法……”

　　“那些威胁你们的信笺呢？现在何处？”司清玄无心理会她的哭喊，一开口，就直指问题的关键。

　　“在这儿呢！我一直想找机会向凤尊禀报，始终贴身放着！”

　　“我这里也有！”

　　“还有我！还有我！”

　　……

　　不一会儿，司清玄就收集了五六张信笺，捧在手里仔细验看，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沉声道：“这上面并无妖气残留，灵力精纯且正派，完全不是鬼怪所用的术法，倒更接近于栖梧宫所授的修仙之术！”

　　“不错！”凤皓点了点头，转身俯视着众人，附和道，“本尊当年就瞧出了破绽，这哪里是厉鬼作祟？分明是有人假借鬼神之名偷盗财物，大搞恶作剧吓唬你们的！本想着拿贼拿赃，待寻回失物再作区处，不料竟一直杳无踪迹，再加上当时事务繁多，本尊三天两头往返于神界与栖梧宫之间，一忙起来便忘了这茬儿，谁知竟助长了歹人气焰，时隔数年，又故技重施……”

　　“等等！不太对劲！”司清玄用胳膊肘碰了碰凤皓，打断他的话，“我用法术净化了一下，你快来瞧瞧！”

　　凤皓循声转头，垂眸凝视着信笺，却惊讶地发现，在“流水诀”的洗涤之下，原本纯白如雪的法术光华中，竟隐隐浮现出一团团诡异的黑气，两者交织缠绕，密不可分。

　　“魇气！”他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看似澄净的灵力之中，居然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魇气，分量还不轻。即使只是靠近，也能牵动起内心深处的欲念，如同恶魔的低吟，一遍遍诱惑我们，可见早已累积了一定修为，能耐果然不小！”

　　说罢，凤皓烦躁地甩了甩头，打了个响指，幻出一簇火苗，将信笺烧得干干净净。

　　至此，萦绕在脑海中的那个诡异声响，才算是彻底消失了。

　　“恐怕……不止是恶作剧那么简单，这栖梧宫之内，的确不平静！”司清玄盯着地面上残余的灰烬，忧心忡忡道，“普天之下，能用出这种法术的人，要么已经堕了魔，要么就是——”

　　“临界者！”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凤皓抬手祭出浮梦镜，镜面对准了一脸茫然的弟子们。

　　霎时间，一道金光笼罩了整个学堂。

　　就在众人都紧闭着双眼，抬手遮蔽强光时，郑白薇却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双瞳逐渐变得血红，倨傲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讲台上的两位神尊。

　　“藏了这么久，还是被发现了！”她勾唇一笑，言语挑衅，“你们以为凭这个法器就能对付我？既然能听见魇的低语，就证明你们也是欲念的奴隶！只要是有欲念的地方，魇都能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