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花神之死

　　“让他滚出去！别来这儿碍本尊的眼！”凤皓皱紧眉头，愤怒地一甩袖子，“我再三强调过，不许他踏入栖梧宫半步！”

　　“这……翌……翌阳君说，他此次是元神造访，双脚触不到实物，算不得踏足。”毕方将头低了又低，磕磕巴巴道，“他还让我转告您，无论如何，务必面谈。”

　　“算算时辰，他应该还在冰晶堡吧？听说玄冰洞的封印有些棘手，留宿了一夜。”司清玄轻轻转着手上的扳指，看似漫不经心，却意有所指，“忙里偷闲，在冰主的眼皮子底下元神出窍，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闻言，毕方飞瞟了四周一眼，凑到凤皓身边，压低了声音：“翌阳君说，事关您新收的那个徒弟，刻不容缓！”

　　话音刚落，两位神尊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前头带路吧！”

　　回程途中，看着道路两侧拔地而起的梧桐树，心绪久久难平，不禁回想起出征前一天……

　　“阿凤！”

　　那天夜里，他正在翊华府收拾行装、擦拭武器，以备明日清晨，同三十万天兵一道自南天门开拔，启程前往陵安城，与陆骁率领的戍边将士汇合，奉旨剿杀魔孽，平叛乱之源，定四海民心。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叫喊。

　　“清歌，你……你这是……”闻声，他收刀入鞘，放下手中的绢布，灿笑着转过身来，刚想给来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就被她的一身装束惊得瞪大了眼睛。

　　“好不好看？”司清歌莞尔一笑，脱下穿在外面的斗篷，露出鲜艳的嫁衣，缓缓转了一圈。

　　鬓边的凤翎金步摇“叮当”作响，正红色的裙摆如同花瓣一般飞扬起来，衣袖上的金丝暗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越发衬得她面色红润、肤若凝脂，整个人好似一朵盛放的玫瑰，雍容而华贵，明艳又夺目。

　　“好看！特别好看！我的新娘，自然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凤皓呆愣了两秒，忽然痴痴地笑出声来，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司清歌，双眸发亮，开心得忘了动作。

　　“凤冠还没做好，我就随便找了支步摇来搭配，念着你要出征，特意穿给你看的！”司清歌笑得愈发灿烂，紧走两步凑到凤皓身前，耳提面命道，“你既然知道，有我这么美的新娘待嫁，在战场上，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务必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听明白了没有？”

　　“遵命遵命！我还没娶你进门，怎么舍得把自己交代在战场上啊？再说了，还有大师兄罩着我呢！他有多大能耐，你还不清楚？”凤皓拥她入怀，笑着打趣道，“只是委屈了你，婚期原定在半个月之后，这一仗打起来，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没什么好委屈的，家国大事面前，儿女情长不值一提！”司清歌靠在凤皓肩膀上，声音温柔而坚定，“天机轮回盘崩毁，致使转生之道秩序混乱，数十万恶鬼自冥府逃窜而出，落到魔君手中，竟成了他挑起战乱的筹码——这原是仙僚们造下的冤孽，自当由神界出面摆平。且不说皇命难违，就算没有圣旨，我们也不能置身事外，生而为神，既然受了人间一束香火，本就该庇佑天下万民，值此危难关头，更应该奋勇争先才是！”

　　“亏我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来安慰你，如今看来，倒是低估了我家娘子的胸襟和格局。”

　　“沙场上刀剑无眼，你好好保重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按照陛下拟定的计划，此次神、异、妖三界联手，先出动八十余万兵力挥师边境，驰援大师兄，阻截鬼兵的进攻；再配合你与娲皇联手铸造的五大神器，收集天地灵气，开启降魔封印大阵，定能旗开得胜！”凤皓斗志昂扬，眉开眼笑地憧憬着未来，“待我凯旋归来，得了封赏，再办一个冠绝六界的盛大婚礼，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放心吧！我不过是在娲皇宫里铸造神器，又不像你和哥哥一样，需要随大师兄冲锋陷阵，能出什么事儿？”司清歌柔声安慰他，“如今神界兵备空虚，大师兄还特意从军中调集了十二名骁勇善战的好手，专门帮我看管百花宫的门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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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到头来，他遵守承诺保重了自己，她却没能如约等到他回来——以一个极其决绝的方式，进行自我献祭，化作一池红莲，完成了最后的镇魔任务，牺牲在守梦派的土地上。

　　可她并不擅长近身搏杀，铸造五大神器，也耗费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修为，本应立即闭关修养，为何要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于决战打响当夜，离开百花宫，前往守梦派这个被入侵的是非之地？

　　凤皓悲痛欲绝，发疯一般地赶回神界调查真相，得到的线索，却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

　　守梦派之所以会遭到入侵，是因为联结五大神器的“幻灵笛分阵”出现了问题，阵式运行诡异，居然能将前线战死的我方将士的尸身，用妖法制成刀枪不入的傀儡，源源不断地传送到宗门内，打了华胥族一个措手不及，毫无招架之力。

　　掌门叶灵依见势不妙，立即派人向神界报信，但最后，真正到场外援，却只有司清歌一个人，本应贴身保护的十二位军士，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不多时，傀儡军便占领了守梦派，眼见势在必得，后续部队又即刻调转方向，直奔天宫而去。

　　那天晚上，神界的所有后备军队，以及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上神、上仙，全部集结于凌霄宝殿外勤王护驾；留守于各大仙官府邸的仙侍和仙婢，也都在同流寇作战，犹如自身难保的泥菩萨，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下界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花神曾经出去过。

　　退一步讲，即使知道了，也完全抽不出人手实施救援，以致于司清歌被独自遗忘在守梦派这个龙潭虎穴里，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据华胥族的幸存者回忆，因为“幻灵笛分阵”运转异常，导致五大神器迟迟无法联结，镇魔封印眼看就要失败。千钧一发之际，是花神毅然决然发动了献祭法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残余的修为启动阵式，完成了最后的封印，大挫魔君于陵安城，令作乱的鬼兵灰飞烟灭，护得六界山河无恙。

　　——这分明是谋杀！赤裸裸的蓄意谋杀！

　　既能在阵法图上动手脚，又能秘密操纵傀儡军进攻守梦派、挥师天宫，还能利用信息差一边把司清歌引出去，一边令天廷自顾不暇，全然不知下界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神界内部，有奸细作祟！

　　天帝十分重视，命随侍于身侧的华鼎仙君彻查此案，并三番两次叮嘱他，所有细微之处，都要过堂明审，不得纵容姑息、隐瞒不报。

　　谁承想，抽丝剥茧地调查到最后，却发现，问题竟然出在陆骁身上——证据显示，他送往百花宫的十二位军士和一名伤员，有重大作案嫌疑！

　　无论真正的嫌犯是谁，他这个降魔大元帅，都脱不了干系！

　　这个消息，对凤皓和司清玄而言，无疑是又一次晴天霹雳——他们最信任的人，间接害死了自己最在乎的人，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可悲又可笑，令人难以接受！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师兄？千里送内奸害死小师妹，毁了二师弟（凤皓）触手可及的幸福，毁了三师弟（司清玄）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也埋葬了他们三兄弟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

　　这么多年来，很多人都劝过凤皓放下，可凭什么呢？他原本拥有最美好的一切，却尽数断送在最亲近和信赖的人手上，血淋淋的人命横亘在中间，如何能不去恨？不去怨？不去回想？不去在意？

　　所谓“和解”，不过是未经他人苦的理中客，慷他人之慨的说辞！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来到重火院正殿内。

　　“拜见翌阳君！”毕方弯下腰，对着窗边的元神虚影拱手行礼。

　　“你先下去吧！本尊和两位师弟有相谈。”陆骁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看好门户，不要让外人闯入。”

　　“是！”毕方应声退下。

　　凤皓深深呼出一口气，强忍住一巴掌扇飞陆骁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哼！剑神大人突然来访，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