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3：长秋宫新生（三）

程少商话中带着浓浓的郁气，随着她娓娓道出的言语，楼缡与翟媪只觉有积攒了十数年的哀怨如洪水一般扑面而来，压得她们有些喘不过来气：“我认为，长辈之慈爱，便是在小辈们幼不知事、目光短浅之时教导、指正与监督，像侍弄花草一般让无知懵懂的幼儿长成人人称道的芝兰玉树。是以小辈对其之孝顺，少数源于血缘，更多则发于此处。”

有道理。楼缡微微颔首。记得她某次围观妇人间的争吵时，曾见到一个轻蔑地斥责另一个“管生不管养”，被骂的那个面红耳赤却辩驳不得，四周看戏的对其指指点点，纷纷评论那人实在失职。

教养好像确实比生养更为重要，比如她们家，同样孕育了子女若干，她叔母所出的兄姊们个个出类拔萃，便是其中最差劲的楼小公子楼垚，在外也受到了颇多称赞，起码在品性上被外人竖起了大拇指。

与之相比，她阿母所出的兄姊们表现只能称作平平，勉强算得上不出错，更多的优秀之处便没有了。她阿母与叔母孕育的子女同样都流着河东楼氏的血，照理说资质不该有万分参差，所以，结论显而易见——她阿母与阿父不会养孩子。

不孝女楼缡开起小差，机灵地举一反三。

翟媪听到这里心头一沉，能在算计扎堆的宫廷中历练出来的对旁人的言行乃至最细微的表情下意识地揣摩，她几乎本能地发现程少商在将话题向一个危险的方向引导。

陛下以孝治天下，长辈再如何也是不可以公然指摘的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在自家地盘也不可放松警惕，翟媪绷紧了身体，准备随时开口打断程少商。

倾情倾诉的少女仿佛一朵遭受狂风暴雨仍顽强生长的纯白梨花，那轻薄的花瓣是如何经受住了摧残，那荏弱的身躯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生机？翟媪一面听着程少商的故事，一面忍不住将自己代入那个被糊涂大母与蠢毒叔母磋磨摧残的小女娘，感同身受地替她不平起来。

“真是太过分了！怎会有这样的亲人？”翟媪尚能将大半情绪压抑，只在脸上流露出一点怜惜与不平，楼缡却愤慨出声，忘了苦主是自己的死对头，竟替对方打抱不平起来。

“你阿父阿母在外浴血奋战供养整个家族，可家中享福的长辈却苛待幼女，不说教养，连吃穿上都短着——真是不可理喻！”

她一把抓住程少商的手，扭捏几下后还是拧着眉头继续一吐为快：“我从前听信了那些传言，只知道你对你家长辈不敬到‘惨绝人寰’的地步，故而对你很是不屑，认定你是都城里最不入流的一等女娘，却不想其中竟如此曲折婉转……”

她紧握住程少商的手恨恨道：“若我是你，必定要、要……”她一脸纠结，虽有过错，但毕竟是长辈，小辈并不好谴责，她犹豫踟蹰，发现自己竟不能比程少商处理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