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3：东灾西祸（三）

谁都没有想到，面对雍王叛乱的消息，楼家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楼经夫妇。

楼大老爷慈爱又和蔼地把楼犇叫去了书房，先问楼缡这几日是否为他们添了麻烦，再劝他将寄情山水的心思挪些到大事上来；楼大夫人喜悦又和气地领着长媳上了二房，同样先提了提幼女，随后夸王延姬有本事，道自己近年来精力不足，请她帮忙负责部分楼家的采买。

傻子看热闹，聪明人却能从细微的动作里悟出门道。楼经委婉表达了自己对侄儿仕途阻拦的松手，暗示他会是楼家下一代的领头人；楼大夫人向王延姬移交了部分管家权，又与她定下一同出门交际的时间——这些是家族宗妇的部分责任。

看似一片好心，可这对夫妇的馈赠却暗暗标注了价格：保证楼家的昌盛，照顾他们的儿女，以及，未来可能需要的，对楼垚的安抚。

这是有野心的楼犇夫妇无法拒绝的诱惑，楼犇在外广交好友、王延姬在都城贵妇内长袖善舞经年积累的收获都比不上楼经夫妇漏开的指缝。

品行重于才能，当世之人若想出头，万不能与亲族撕破脸。楼犇一面不动声色地应下，一面揣测大伯父松口的原因，他沉静的目光扫过楼经的脸，惊讶记忆里假慈悲真自私的那张皮相上已而现出了疲惫的老态，深浅不一的纹路像是久未逢甘霖的老土，沧桑又颓然。

于是他很快明白了大伯父那对浑浊幽深的眼珠的担忧源自何处：楼经夫妇精明一世，汇聚了楼家大半的心眼子，可他们所出的儿女却全是懵懂的羔羊——欺负鸡鸭有余，应对财狼不足。

可怜天下父母心。楼犇不自觉生出一股惆怅，所有人在与岁月共行时都会无奈学会妥协，因为生活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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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犇总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今日表情却可疑地凝重。他召来楼垚，看着天真未凿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

小少年如一棵刚抽枝的小松，年纪尚幼却已可窥见未来的挺拔。作为兄长，楼犇本不忍这样突然地告诉他大自然的残酷，可就连家中最小的阿缡都早早地知道，山雨欲来了。

楼犇与弟弟很认真地说起了话：“阿垚，其实我是不赞成你在与昭君退亲后这么快结亲的。”

“若非你对少商的感情来得太过迅猛，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又极快地说通了阿母让我没来得及阻止，我是准备先关你在家中潜心研读几年，待你在国子监与论经台中有了些名声，再为你寻一位淑女，让你夫妻二人一同外放的。”

楼垚诧异看向楼犇，目光闪烁。真的吗，他分明记得某日回来时，听到自己长兄亲口道他需得为何昭君“守身如玉”，若她成了寡妇，他便得第一时间娶她。

半信半疑的楼垚没有说话，只将头又埋了下去。阿父去时，他尚是个稚子，除了这件事，他大哥对他，一直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