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定而后动

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些相像的脸，官家也无法狠厉苛责，叹了口气：“起来吧。从最初见到你，到如今也有八年。朕不曾想过，竟培养出一个如此公正无私刚直坦率的孩子来。你奉行礼法大义是不错，可也要知道世间之事往往不是只看重礼法。纵使朝臣要求皇帝皇后成为塑好的菩萨般无欲无求怜悯臣民，可朕也是人，也是活血肉躯，也有私心，也有想要偏心之人。温成......纵使骄纵也全心全意依恋着朕，临到离去朕心中痛苦才将她封为皇后。此举是对不起皇后，可朕......”说完，难掩痛苦的抚住了心口。

皇后急忙上前熟练的抚平后，官家才放松下来，她面带痛苦地说道：“陛下，对不对得起有什么要紧，我与陛下夫妻几十余载，您开怀我便开怀，您痛苦我便痛苦，何必计较那么多，若是积了心病于身体不益，又是何苦！”

芝兰不想竟会使官家病发，连忙跪下叩头：“今日入宫本是想要团聚，芝兰贸然提及此事实在鲁莽愚蠢，还请舅父保重身子，万勿放在心上。”

官家觉得身子好了一些，便握住了皇后的手对芝兰说道：“你和公主们都是知礼懂事，也不算枉费朕与皇后辛苦教养。只是人若无私情，那么对万物都不会太过有情。朕的公主们即便是未成婚前也是懂得些情谊之分，如今成了婚也都同夫婿们和和美美。你比他们还小些，竟在这上面成了一幅老气横秋之态。朕听闻你方才在睿思殿里连自己从盛府带来的女使都发落了，又来朕这里要求去了尊位，赏罚分明是好，可你简直是比御史台的官员还要懂的律法，更要不近人情！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也是年岁太小，读书读愚了的缘故。”

皇后忍不住掩面笑道：“堂堂郡主，女使发落就发落了。只是官家浑忘了，前年召见您的李氏表姐时，也是这般淡漠的性子。”官家恍然大悟。他们曾见过一次李小娘，但即便官家如何想要抱头痛哭，李小娘也一副无法共情的模样，让人无奈。可实则是她虽有些见到亲人的亲切感，可乍然面圣，也足以让她吓个不行了。

“罢了，你生母如此，想是受了些影响也不足为奇。天下之人以妾灭妻是违背祖宗礼法、私德不修之举，实属不该，朕自会与朝臣商定如何禁止之法。只是你这克己复礼的想法要改上一改，一味的严格要求自己，日后怕是要吃亏啊。”官家语重心长地说道。

芝兰目的既已达到，便见好就收：”芝兰受教了，多谢舅父教诲。“官家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日华阳和嘉成也会入宫，睿思殿也宽敞，你们三个便就住在一处吧。华阳那孩子爱闹，想必姐妹们之间多相处些，你也能一改淡漠之性了。快起来，官家这盘棋走的让人实在是招架不住，还得你来解围才是。“官家哈哈一笑，皇后也笑得的十分温柔无奈，芝兰看着他们相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用了晚膳，已然酉时刚过了。盛情难却，芝兰颇为无奈地带着了不少赏赐的东西回了睿思殿。此时，帝后正在密语。

“陛下，芝兰这孩子也实在太懂礼法了些，瞧着每日里倒是把自己逼得谨小慎微，今日竟有要去了郡主之位的想法，怕是重任在肩压得人喘不过气，臣妾看在心里也不知该如何纾解她才行。”皇后打理着案上放置的官家朝服，不住叹息。

官家正在习字，闻言挑了挑变弯的笔头，又低下头写了起来：“私以为皇后聪慧，竟未看出芝兰真正想要的。也是，朕也被她的话牵动的一时心悸，不能平复。”皇后十分疑惑：“官家就不要卖关子了，快些说吧。”

“芝兰她今日并非真的想让朕收回成命。指出朕纵的官员宠妾灭妻，究其根本，她是想让朕做出解决之法以遏止。若非如此，朝臣家中秩序崩坏家宅不宁，也会影响自身仕途，于朝廷安稳不利。朕还猜测，这也是为她之后婚嫁有关。”

皇后细细思索后猛然大悟：“想要维护自身正统地位？”新帝即位，并无感情只有利益牵绊，芝兰地位必定会受些影响，可倘若是借本朝之律法约束自己未来的夫婿，想来也是会投鼠忌器，行之有效。“如此，臣妾也可放心了。”

官家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用飞白体写的“谋定后动”，又是爽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