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卖我自己

天气还算闷热，芝兰便坐着翟坊准备的轿撵一路悠悠的到了福宁殿。轿撵刚一停稳，张内侍便恰好笑着从殿内走了出来，见到芝兰笑容更盛，走上前边行礼边说：“郡主每次都是如此早就过来了，官家都忍不住让我赶紧出来看着，实在是怕您热出个好歹来。”

“左右在殿中无事，便早些过来听听舅父的教导也好，不知舅母可到了？”芝兰笑语盈盈地问道，这位张内侍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对自己也颇为疼爱，说话间便稍稍随意了些，不显得拘束。”皇后娘娘午时受皇上邀约，来福宁殿用的膳，膳已用罢，此刻正在殿内品茶呢。”张内侍弓着身子为芝兰推开了殿门，“官家说郡主直接进去就是，无需禀报，殿内也无需服侍。”翟坊和纹歌闻言便留在了殿外。

轻轻走进殿内，便看到世上最尊贵的一对夫妻一个在烹茶，一个在瞧札子，相处竟是如此和谐安乐。芝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记忆中小时在盛府，小娘偶尔也是和父亲这般，实属多得的相处了。只是父亲颇爱聊些风花雪月，可小娘幼年失沽，根本无多余银钱去学书文，对吃食上颇为尽心，因此只得父亲的片刻驻足，而后又去了林小娘那里。主君如此，下人又岂能尊重小娘和自己这个年幼庶出的姑娘？胞兄不通庶务，又性情粗狂，所以自己才百倍用功，誓要为自己，为小娘谋得最好的生活。

“在想些什么？”官家沉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抬眸，发现官家端着茶盏颇为好奇的望着自己，皇后也停止了沏茶的动作，拍了拍身旁的软凳。芝兰清浅一笑，行礼后便坐到了他们身侧：“芝兰方才在想，舅父与舅母相处之间怡然自得，不由得想起了家中琐事。”话到此处，却不再讲下去了。

官家熟知她的秉性，忍不住笑道：“就数你会卖关子，怕是想劝谏些什么吧！”又看向有些疑惑的皇后：“皇后不知，芝兰每每有何想法时，总是这般扭扭捏捏，非得让朕起了弄清楚的心思才肯据实以告。小小少女，实在恼人。”

皇后笑的颇为愉悦，芝兰素来在她那里十分乖巧，她还从未听过此事，更是十分期待。

芝兰清了清嗓，表情认真：“芝兰在家中，身旁难免会有女使跟随服侍。因此即便是在自己的闺房，行走坐卧也要遵守规矩，减少喜好，不让她们学了不好之处，传出去也堕了自己的声名。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及之处。芝兰私下喜赏兰的风姿，为得欢心，女使们便处处留意何处有独特的兰花。若是用月薪买来，芝兰便给她补上，再酬金感谢。长此以往，女使也改了喜好，原先喜欢桃花的，如今倒是成了见兰便喜之如狂之人，更是对桃花不屑一顾，屡屡鄙夷，更是影响了其他的女使和小厮。何其讽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可见若主位喜好分明，必会引来下位动荡。”

皇后吃了一惊，悄悄望了眼官家，又发现芝兰脸上略有落寞之色划过，转了个话题：“人谁无过，当容其改，后宅之中的小事也会与驭下之法息息相关，难为你小小年纪便思虑这么多。一年未入宫了，今日初见不说那些也罢，殿内布置的可还合你心意？”

官家上了年纪的他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眼睛却始终清明，沉吟片刻道：“皇后，无妨。芝兰可是借此想说朕从前宠爱温成皇后之事？”他语气低沉威严，让人听不出心境。

“正是。”芝兰坦荡率直，索性直接跪了下来，倒弄的官家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为好。顿了顿，说道：“你倒是胆子大，敢含沙射影朕后宫私事。”

“陛下明鉴，芝兰幼时家中如此，在扬州时出入其他官眷家中，更是频频瞧见以妾灭妻。在京都之中虽都有收敛，但并非全无。更有甚者，民众取了二房，也敢敲敲打打告知四周，他的结发妻子却只敢站在一旁畏畏缩缩迎客。这是芝兰去酒馆用膳时，听邻座谈起舆论才得知，后一查果真如此。如此值得唏嘘之事，他们也只是略带调侃，更有羡慕之意。陛下从前在皇后在时就给了温成皇后高位，一国两后，又给予了张家莫大荣耀。之后又力排众议为外戚李家谋得诸多好处，乃至芝兰也受了泼天富贵。风气如此，其余人又如何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