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洞庭

第十一章 亲下洞庭

邝露参加太巳仙人的寿宴回来，果然又送了一瓶红曲甘露给润玉。两人立落星潭边，身后的琪树随风飘荡，潭里的锦鲤时不时跳出水面，偶尔一个流星落进潭里。

他不由得想起曾经来，也是这个场景，他对她冷言冷语，她却成心说些醉话惹恼他，心疼他独自向隅、隐忍自苦，希望他多多暴露真性情，不要把所有情绪都憋在心里。还强行将红线塞到他手中，说讨个彩头，祝愿他心想事成，早日和锦觅修成正果。

也曾经是在这里，他和她回忆起儿时种种，他未哭，她却已是泪水涟涟。她永远陪伴他、安慰他、开解他、鼓励他、支持他、信任他。

此时邝露看着潭里跳跃的锦鲤，欣喜地说，“这里的锦鲤好漂亮啊！”

润玉问，“你喜欢锦鲤？”

邝露说，“传说，鲤跃龙门。鲤鱼生活在湖中，若想飞升，就要逆流前进，奋不顾身，跃过高耸的龙门山，飞升化龙！”

“那若是真龙呢？比如我。”

“殿下终有一日会守得云开，飞龙在天。”邝露说得极为真诚！

“谢谢你，邝露，陪我去见见我娘亲吧！”润玉坦言相邀，他知道她会随他一起。

“好！”邝露其实很疑惑，从没听殿下谈过他娘亲，她还以为同她娘亲一般，都不在世呢。不过不管殿下去哪里，她都会追随他。

润玉带着邝露来到洞庭湖。沿途风景让邝露心旷神怡，心生欢喜，此处烟波浩渺，相忘鸥鸟，真是个好地方。润玉看着她，就像她第一次陪他来一样。

故地重游，润玉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他带着她一步步向云梦泽走去，一如从前。只是从前的恐惧感，已变成将要见到娘亲的期待和喜悦。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都在身边，纵使前方有再多艰难险阻，他也不在乎。

一切场景如旧，殿内传来洞庭君弹奏的悠扬的乐曲。待润玉走近，彦佑现身出来，说，“大殿，你来了！”便向洞庭君通报了一声。

洞庭君一听到润玉来，赶紧中断弹奏，起身背对润玉，鲤儿守在一侧。纵使她已由鼠仙得知，儿子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有复仇之心和雄心壮志，她也一心期待儿子的到来，可真来了，她还是紧张不已。

润玉一进殿内，照样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大礼，“娘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洞庭君初见成年后的儿子，惶恐不安，“我不是你娘！上神怕是认错人了？”

润玉回头看向邝露，说，“邝露，你也来拜见洞庭君！”邝露不知所以，却也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大礼。

润玉对彦佑说，“彦佑，把鲤儿先带出去吧！”

邝露也准备离开，润玉拉住她，说“你留下！”邝露只好立在一旁。

“近日偶得一幅丹青，久闻娘亲博古通今，特来请娘亲一道品鉴。”润玉决定还是从这幅丹青说起。

洞庭君回转身说，“妾身不识丹青，要让上神失望了！”

润玉收起丹青，说，“无妨！那就让我为娘亲解此画。画中女子手腕上这串灵火珠，是天界至宝，世间唯存两件，另一件天帝大婚时礼聘天后，可见这画中女子与天帝渊源颇深。

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这一联藏尾诗海誓山盟，大有深情。句末两字恰好连成簌离。落款处的北辰君钤印，是天帝早年间自起的别号，对极为亲密之人才如此自称，知之者甚少。

何人能得天帝亲绘肖像，又以别号赋诗，聊表深情？这位簌离仙子，与天帝是何等关系，想必不言自明了吧！

我自幼在省经阁苦读，六界人物掌故，皆过目不忘，唯有簌离二字似曾相闻，却一度忘记。

天帝龙族修火系法术，我也是龙族，修的却是水系法术，我生母当出自水族无疑。这画中的簌离仙子，踏浪捉鱼，也是出自水族。而诗中所提到的鲛珠，便是人鱼泪所化。正巧，我也有一串，自幼携带，从未离身。”

洞庭君心中暗暗叹服，“我的儿子终是长大了！”说，“素闻夜神智计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仅凭区区一幅画，就可以抽丝剥茧，诸多推断。可推断终究是推断。夜神天潢贵胄，自有天帝和天后……”

润玉打断了她的话，“天后非我生母，只因我是天帝长子，她才想方设法要将我牢牢控于掌中。这几千年以来，在孩儿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娘亲。

是孩儿受了天后的诱骗，服下“浮梦丹”忘记了儿时的一切。毫无征兆地跟天后上了天庭，对于娘亲而言，想必是很深的打击和伤害。

是孩儿抛弃了娘亲！当时年幼无知，一定伤了娘亲的心。孩儿惭愧！如今久别重逢，得见娘亲康泰，孩儿高兴得很，也自责得很。

孩儿之前与鼠仙所言，想必鼠仙已转告娘亲。孩儿既有翱翔九天的际遇，又怎么甘愿再寄人篱下，苟且偷生？这未竟的复仇大业，就让孩儿来完成吧！”润玉再次跪拜。

洞庭君之前听鼠仙所言，也看出鼠仙对夜神的信服与敬仰，自己心中还不太敢相信。如今见到儿子，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鲤儿，起来吧！”

她又看向邝露，说，“这位是？”她认得出来，恐怕不是水神之女吧？她自然知道，夜神与水神之女有婚约，如果能联合水族、花界的力量，胜算会大很多。明明之前鼠仙也说过，他要保护锦觅。可如今他却带别的女子来，且分明是他意中人，刻意带来见她，也丝毫不让这个女子回避。

不过以她多年的经验，她也知道，纵使他们和花界、水神有同样的敌人，同仇敌忾，但花界和水神一向缩身藏尾，绝不会轻易复仇。他若能得到新的助力，也更好。

润玉坦然道，“这是太巳仙人的掌珠邝露。孩儿无心与水神之女的婚约，那不过是父帝为了拉拢水神，制衡鸟族的策略罢了！”

邝露刚刚听了这一通，才知殿下的身世和雄心壮志。从前种种，不过是韬光养晦，避露锋芒。虽然她还不是很清楚这复仇大业，但心里已经在想，要如何说服爹爹扶持殿下。现在听提到自己，她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是“丑媳妇第一次见家婆”，一时羞红了脸。且六界皆知，他已有未婚妻，自己好像鸠占鹊巢一般，更是惶恐。

润玉看出她的不安，将她的手轻轻藏在自己的广袖里，与她十指相扣，用眼神安抚她。

洞庭君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相信儿子的眼光，说，“也罢！鲤儿，你已长大，为娘深感欣慰。今后都靠你自己了，万事小心！”

润玉想起，曾经第一次来，是质问娘亲为何抛弃自己，第二次是明白自己抛弃了娘亲，向娘亲忏悔，第三次却是眼睁睁看着娘亲死去。如今终于可以平和地相认，只觉得心圆意满。于是携邝露拜别了洞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