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惩戒

南砚惩处犯错的仙人，向来不爱动用刑罚。她觉得那样只会让犯人身体上痛上一痛，有些人会长记性，但更多的人只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更喜欢把人放下凡界历劫，最少也要历够三世的劫。

对于凡人，生死只能定出身和气运，对于下凡历劫的仙人，生死簿可以完全掌控他们在凡界的命运。

第一世安排个和被害人一样的遭遇，是怎么害别人的，就怎样被别人害。只有自己切身体会过被害人的痛苦，才会长记性。这叫“以己度人”。

第二世安排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所谓天煞孤星，一开始是指那些恶贯满盈，戾气深重的人，这些人的戾气连忘川河里的水也不能化解干净，戾气便会带到下一世，这种人气运本就极差，又身带戾气，容易伤害到亲近之人，往往是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凄凄惨惨的命。后来南砚发现这种命格十分适合用来惩戒犯错的仙人，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这叫“劳动改造”。

第三世比较特殊，专门针对三观进行培养，不是好父亲的安排做一辈子的好父亲，不是好孩子的安排做一辈子的好孩子，不是好丈夫的安排做一辈子的好丈夫，品行不端的安排做一辈子的正人君子。誓要把这些人培养成三观正，遵纪守法的好神仙。这是“思想教育”。

这是最轻的惩罚，过错越重，惩罚越重。有些人“以己度人”要历好几世，有些人要做几辈子的天煞孤星，有些人屡教不改，要上一次又一次的思想教育课。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认错态度良好的，就可以继续做神仙。若是还执迷不悟，就只能成为轮回大军的一员，在凡界一遍又一遍轮回。若是哪一日功德够了，才有可能重登仙途。

当然，这是罪不至死的惩罚方式。在南砚看来，素锦让素素魂飞魄散，那是该以命抵命的。之所以不让她死，一是因为她是个为爱痴狂的可怜女子，南砚是最看不起这样的女人的，见一个就恨不得把她扔进凡界，让她知道爱情都是浮云，只有自己强大才是最重要的，素锦也不例外。二是南砚想让天君不痛快，他不是想让素锦死吗？她偏偏要让素锦好好活着，膈应不死他！现在不比以前，想要在南砚眼皮底下在凡界杀素锦，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素锦已经受到了惩戒，众人以为这事就算揭过去了，纷纷松了一口气，只有熟悉南砚的东华和折颜知道，这还没完。

果不其然，南砚转向夜华：“夜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该轻信旁人，不相信素素，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伤害。都是我的错！”

夜华脸上半点血色也无，神情痛苦而哀伤，身形不稳，他本就生的极好，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个情深意重的好郎君。不少仙子都悄悄红了眼眶。

“太子殿下也是可怜，都是素锦的错 ，太子殿下只是被素锦给骗了。”说话的这位仙子一身绿衣，容貌也算出挑，看向夜华的眼神是满满的心疼，还有些隐晦的爱慕，她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南砚一眼就看出来了，南砚记得她，是跟着长辈来给她见过礼，好像叫绿袖？

不过南砚也不怎么在意 ，只扫了一眼，嗤笑道：“可怜，有什么好可怜的，都是自己选的。”

她看向夜华，“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本座就好好告诉你，你究竟哪里错了。素素功德深厚，这辈子本该平安渡过，这一世过完了，她就可以去修仙世界，踏上仙途，早晚有一天能飞升成仙。可这些都因为你的出现毁了。其实本座定的规矩没那么死，仙人不能干涉凡人命数，可命数这东西连本座也说不准。当年本座在时，能够顺利进入凡界而不被发现是基本不可能的，进不了凡界自然干涉不了凡人的命数。这条规矩在当时基本就是个摆设。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遇见，只能说一声这凡人命该如此。这样的情况，本座只遇见过一次。那家伙和一个凡人相爱，为了那凡人杀了几个凡人，幸好他没有做绝，那几个凡人没有魂飞魄散，否则本座一定会让他直接身归混沌。他已经被我打下了凡界，世世都是天煞孤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偏偏每世都能找到他喜欢的那个凡人，即使每一世都不会有好结果，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南砚有些唏嘘，爱情真是这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也是她最讨厌的东西，它能让人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可惜连她自己也没能逃的掉，有时她真的很庆幸她的原形是颗石头，心够硬。

她当初之所以定下这个规矩还是因为仙凡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即使在凡界仙人的修为会被压制，依然有办法让凡人魂飞魄散，不加以约束后患无穷。

南砚顿了顿，继续说：“但现在不一样了，凡界想去就去，有多少凡人因为仙人们不经意的一个举动改变了一生。若是改好了，那是凡人的机缘，我也不会多做计较。可若是因为仙人的举动导致凡人受到伤害，我是一定会计较的。”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众人纷纷侧开脸，不敢与之对视。

“素素遇见你，是她的命数，如果你能护好她，让她能好好过完这一生，我自然不会重罚。”不会重罚的意思就是还是要罚的。

“只可惜，素素已经彻底消失。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你，如果你不和素素成亲，她就不会到这九重天，素锦也不会因为嫉妒而害她。明明知道她一个凡人在九重天会过的不好，就不应该招惹；既然招惹了，就该好好保护好她，素素在天宫如履薄冰，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假装漠不关心，你以为这样才能护住她，可结果呢？不仅伤了素素的心，还让别人毫无顾忌的欺负她。她一个毫无根基，毫无法力的凡人，在这九重天能依靠的只有你的爱和重视。你要让所有人知道素素对你来说重于你的性命，才能真正护住她。”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不是我越重视素素，她就越危险吗？”夜华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就要看天君对你是否真心关爱了，天君正是觉得你不在意素素，不想你因为一个凡人坏了名声，为着你的威信才放任素锦陷害素素，左右你也不在乎。如果你表现的很在意素素，天君纵然不喜，也要顾及你的感受。若他不顾及你的感受，只能说他不是真心关心你，他在意的只是天族储君的名誉和威信。”

天君是不是真的在意他，夜华心里清楚，他想到醒来后母亲对他说的那句“早知道就让你娶了那个凡人，不过是洗梧宫多了个侧妃罢了。”这不就是意识到他对素素的在意，所以后悔了。

等等，为什么提到天君，夜华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难道素素的事也有天君的手笔？夜华知道天君定然不喜素素，所以才装作不在意素素，希望天君能别把素素放在心上，没想到误打误撞，成了这副模样。可若真的是天君的手笔，他又能怎么样呢？天君也是为他考虑，他还能责怪天君不成。

夜华突然觉得，他和天君何其相似？都是自以为是的为了旁人好，从不想着问一问那人需不需要这样的好，造成了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下场。

夜华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这种感觉从素素上天宫后就时常出现。他想，或许南砚帝君说的对，一开始就不该纠缠不休，他该在伤好后就回九重天，离素素远远的。

夜华的想法，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好好的怎么就扯到天君上去了。

“话到这份上，本座就想问问天君，本座没记错的话，观红尘就在天族手里，天君为何不在当时拿出来呢？只要素素在观红尘前照上一照，事情如何自然一目了然。”南砚目光一转，看向天君，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天君并不希望素素能够沉冤昭雪了。”

这观红尘是南砚炼制的法器，外观是一面镜子，能看到凡人过往。南砚喜欢挑些有趣的人，把他们的故事当话本子看。生死簿虽也可以看，但是生死簿有正事要做，哪有时间让她干这等不务正业的事。

当年她沉睡后，观红尘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天君手上，她今天特意提起，也是想把观红尘拿回来。除了她的配剑和生死簿，就数这观红尘她用的最顺手。

“帝君说笑了，观红尘自从被送到本君手上，便没有什么发挥作用的机会，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要不是南砚帝君提起，本君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件法器。本君记得这是南砚帝君极喜爱的法器，等宴会结束便送还给帝君了，也算物归原主。”

天君十分淡定，他并不担心南砚帝君能因为一个凡人的生死拿他怎么样，就算素锦说出来，只要他矢口否认，没有证据的事情又能怎么样，他只是冷眼旁观，没有阻止素锦的行为。或许有人会心存疑虑，对名声上有些妨碍，难免会被人嘀咕两句。天君向来注重名誉，这让他有些不愉。

南砚这一手，确实成功膈应到了天君，但也仅此而已，不会对天君造成实质性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