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似飞鸿踏雪泥（五）

店门口挂着一个大牌匾，上面是四个大字——平安客栈，看起来样式很新，颇有些临时加工做成的感觉。

“小二，来一壶酒！”温客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大银子放在桌上，没有什么比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路之后，坐下来喝点清酒，更让人感到惬意和舒适的事情了。

“客官，您的酒来了，这是我们店里上等的青梅酒！”小二收了银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招呼着他们。

温客行拿起酒壶，随手取过一个酒杯，斟满了酒给傅红雪递了过去，他微微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傅红雪抬头，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晦暗不明。

温客行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傅兄与我是同道之人，嗜酒成痴，无酒不欢，傅兄，还跟我客气什么，请吧。”

傅红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盯着温客行满满当当的钱包，纳闷道：“你为什么总有花不完的银子？”

“哈哈哈......”温客行一边给自己扇着风，一边轻笑出声，“傅兄这个问题啊，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这么有钱，肯定是做了什么好生意，傅兄不妨猜猜，现在江湖上什么生意最红火？”

傅红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木桌上缓缓敲击着，思忖片刻，道：“你做的生意应当是不想被人知道的吧。”

“别人自然是不行，不过嘛，傅兄若是想知道，温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红雪冷淡道：“算了，我没兴趣。”

温客行也不恼，继续道：“傅兄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不是也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呀？”

傅红雪抬眼，讳莫如深地注视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的可太多了，比如傅兄家住何方，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今年多大，娶妻了没，妻子是哪里人......”

“......你闭嘴！”

傅红雪感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在往外突突地跳，他真是一刻也忍受不了温客行这个话痨了，左手把桌上的黑刀提了起来，傅红雪起身，对着一脸懵懵的温客行道：“我出去走走，别跟着我。”

傅红雪冷峻的背影彻底踏出客栈的门槛后，一直不曾吭声的沈凉雨终于问道：“谷主，你对傅红雪，是不是很感兴趣？”

温客行坦然点了点头，道：“你不觉得，这样处处是谜团的人，实在是很有意思吗？”

“可是，”沈凉雨心一狠，“谷主，我看傅红雪年纪也不小了，他可能已经娶妻了，你对他再感兴趣，也没用了。”

温客行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一巴掌拍在沈凉雨头上，赏了他一个白眼，“你这脑袋瓜子，每天都在想什么呢？我说对他有兴趣，就不能是单纯的欣赏吗？我有说过我喜欢男人吗？况且，我和别人就一定只能有那种粗鄙的床上关系了吗？我就不能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吗？”

沈凉雨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下大喜，由于太过激动，他竟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吞吞吐吐道：“这、这么说，您、您对江宫主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自然如此。”

沈凉雨坐在木凳上，长长舒展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可爱起来。

“凉雨，等我从你们少主那里拿到醉生梦死之后，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吧？说实话，你一路跟着我走到现在，等到了将来我们分开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很不习惯。”

“谷主，”沈凉雨轻轻喊他，“你真的有信心从少主那里拿到醉生梦死吗？我对少主的脾气还算比较了解，少主性格孤僻怪异，说话办事不按常理，并不属于那种言而有信的人。”

温客行挑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笑道：“凉雨，你这么说他的坏话，被他听到了可就不好了，说到底，他才是你真正的主人，他派你跟着我，也只是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小心会失去他对你的器重。”

沈凉雨摇了摇头，抿唇道：“谷主，你不知道，他让我跟着你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开心，那个时候，我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和你单独相处了，他让我跟着你，可这些日子以来，我从未与他见过面，也没有向他暴露过你的任何行踪，谷主，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心想跟着你的，不只是现在，也不是为了他的命令，我一直想......留在你身边。”

温客行叹了口气，侧身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凉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不能带着你，你还有自己的母亲要照顾，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把自己赔进来，我在乎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我希望你们都能离我远一点，过好自己的生活，明白了吗？”

沈凉雨倔强地看着他，沉声道：“谷主，待我为母亲养老送终后，能去青崖山找你吗？我不想跟着少主了，以后我只跟着你，只愿服侍你一人，可以吗？”

“就算我答应了你，你的少主呢？他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吗？”

“我不怕！”沈凉雨抓住了温客行的一只圆筒袖子，微笑着道，“大不了就是赔半条命给他，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来找你，行么？”

温客行抓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眼前这个少年，一双赤诚的眼里满是肺腑真心，恨不得把自己的一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他看，可越是这样，温客行越不能答应他，“凉雨，你来青崖山干嘛？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从那里逃出来用了多少年的时间？你以为我很喜欢青崖山吗？你以为我稀罕这个什么劳什子谷主吗？我只是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了，我父母皆惨死在老谷主手中，在青崖山浑浑噩噩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窒息、痛苦和绝望，它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