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似飞鸿踏雪泥（四）

子云亭外，行客匆匆，道不拾遗，温客行坐在亭内一处石桌上喝酒，神色怡然地向远处张望着。

傅红雪一人一马，很快出现在了视野中。

温客行起身，笑道：“傅兄，等你好久了，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傅红雪道：“你们确定了要跟我一起去凉州大漠吗？”

温客行点了点头，道：“傅兄这是何意？难不成你反悔了？”

傅红雪皱眉，从马上跳了下来，沉声道：“大漠不比这里，黄沙漫天，沙漠戈壁，环境极为艰苦，而且水源稀少，到时候必须要忍受磨人的高温和饥渴，你们确定自己受得住吗？”

“傅兄不必担心，你能受得住，我们自然也可以，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区别，凉雨，你说是不是？”

沈凉雨即刻附和道：“温公子所言极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一路过来，什么惊险没见过，不管是多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要我们下定决心，就不怕到不了。”

傅红雪冷声道：“既然如此，那走吧。”

从江南水乡的越州到偏僻荒芜的凉州，即使是快马加鞭，也仍就耗费了小半个月，沿途的风光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亲眼目睹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是怎样由繁荣到稀少，由青葱郁绿到枯枝败叶，这种感觉甚是新奇，仿佛已经到了天涯海角，转瞬之间路过了四季。

日光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在天际燃烧，身上的水分几乎快要被榨干，温客行提议道：“傅兄，我们身上的水不多了，找个店家歇歇吧。”

傅红雪闻言停了下来，牵着马匹走到一座长桥边，把缰绳系在了一颗粗壮的柳树上，他转过身，对温客行说道：“离真正的大漠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温客行笑着摇了摇头，“傅兄言笑了，都走到这来了，有什么好后悔的，不过啊，这边的气候确实与中原地区大相径庭，所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塞外美景，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不亏不亏！”

傅红雪只觉得他这人实在是。。。很难以形容，不禁哂笑道：“难得你还有心情吟诗作句，看来你对这里印象不错，以后老了的话，要不要考虑搬过来这边居住，和我做邻居？”

温客行却是怔住了，认识傅红雪这些日子来，对他的印象大概只能用木头或是冰块来形容，除却面对仇人时的满身杀气和怒恨，傅红雪话语甚少，永远都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情绪可言，现在这人竟笑了，这笑容如同寒冬腊月忽然盛开的一朵傲雪红梅，又好像滴落在云笺宣纸上的一滴青墨，晕染开来时，周围暗香浮动，芬芳满室。

傅红雪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中都是细碎的温柔，像清丽淡雅的梨花，有一种难言的美，其实仔细看来，他的眉眼分明生得很柔软，脸部的轮廓和线条也很流畅平和，如果没有仇恨对他的侵蚀和再造，或许他原本的模样，就是这岁月静好般的流水一样的细腻和温暖。

过了许久，温客行才从这笑容里缓过神来，他轻咳一声，回应道：“好啊，待此间事了，我就跟着傅兄浪迹天涯，过神仙般的日子。”

沈凉雨听到两人的对话，心口一滞，即使大概率是玩笑之语，可看到温客行笑容满面的模样，他还是觉得，能得到他这样的心许，那个人，在他心里可能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