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车于林中歇

当一辆马车缓缓向昆山上爬去时，御者不禁有些紧张。通向山顶的大道就在眼前，可他却小心起来了，御者不得不挥鞭抽打着那几匹老马，催赶着他们继续向前。

雪丝点点飘落，越往山顶便越发感到寒冷。但是御者没有心情再往自己身上多家几件外衣，他必须在夜晚之前将这车上的客人送到山顶的客栈里，可空气中稠粘的寒雾似乎并不饶人，他们像无主的鬼魂，附着在了这几匹老马的腿上，马车越往上顶前进一段，他们的马蹄就似乎越发沉重，一步比一步迈的短。山势陡峭，道路泥泞，车上几位客人的重量，马鞭不断的抽打，都好像使御者的任务完不成了。

路上白色的雪花与道路上翻滚的泥浆混合在了一起，那来自天空的雪白与大地的黑黄色永远的贴近了，尽管这白色会随着时间而消失，但它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大地之间。御者可能是由此意识到了什么，他把马鞭一收起来，随后蹩脚的下了车，向车中的乘客致歉：“翎老爷，这道路坎坷不平，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了，要上去的话，可能到三更才能看到头了，您看要不咱在原地休息休息，明早儿再出发吧？”

像是二胡奏曲，野马疾奔，在黑暗中响起了一道豪放的声音，“擦”的一声响，那车中的客人下了车：“无妨，在此地休息一晚也没什么，只是天寒露重，到了夜晚更是难熬，况且车上有一幼学的十岁小孩，怕这晚睡不着是要闹腾了。老季，我看这些马不错，还能走，只能委屈你今晚辛苦开上去了，这银子是少不了你的。”言罢，那客人从车里拿出一盏灯，找出车里的蜡烛点燃了。在这无边的黑夜之中，树林中任何光亮都无比可贵。

御者听到这话本有些着急，但这灯光似乎定了定他的心，让他语气放缓了些：“翎老爷，我何尝不想快点到客栈里去？您艺高人胆大，怕是还不知知道这一带的凶险吧？”他绕道车后面，从中拿出了火寸和一点柴草。莫奈何此地湿气太重，他拿着贴片与石敲了半天，也不曾见一点火花。

闻言，那客人只是一笑，有些不以为然。他早过而立之年，胡须适才理过，脸上些许刀痕，深藏在眼神深处的是往年的凶狠和沧桑。或许是哪一个镖局里的镖客，御者心想。客人放松的靠在车上双手插在胸前，笑着问他：“我本不住在这一带，自然不知这里有些什么鬼怪，但想来也不是劫财的山贼或要命的妖兽，否则的话必有官府在这张贴告示了。”

“那看来老爷是真不知道了，”御者费力的摩擦手中的火寸，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火光，却又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消灭了，“在这北地是天高皇帝远了，官府难管，我们这些小民有些事也不好上去告啊。这昆山本来又不大，周围的百姓也少，只有一些前往北安城的货车或镖车经过，但他们大多白日里赶路的，镖车又凶的狠吧，自然遇不到什么危险。”他苦笑一声，“告诉您吧，这地方有妖兽出没！戊级别的，丁级别的都有，他们常在晚上出来袭击过路的马车，若是赶在夜晚前到了山顶的客栈还好，那里有武者会保护在歇息的客人，可是这么晚了，再往前走惊扰了妖兽就危险了，现在停下来休息反倒安全一点呢”。

“原来如此……”客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丁级别的妖兽吗？那确实是挺危险的。”世间常把这些不同于普通禽兽的怪物称之为妖兽。很久以前，前人就已把这些妖兽划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甲级别最为凶悍，但丁、戊级别仍非普通人能伤害的。“既然如此，在此地歇息一晚倒也没什么，只是切记明早卯时一定要上路了。”

“妖兽？”忽然车里传来一声少年音，声音中透露出一点惊喜，“爹，这儿有妖兽么？”

那客人听后，微笑着回答道：“醒了啊辰儿，你这臭小子，一听到这些就起劲，怎么，还是太冷了吗，睡不着？”

御者刚想应承那叫翎辰的少年几句，余光却不小心看到了那客人的目光。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慈光，淡淡的，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他欲藏却不能，如水一般的父爱。一般的父亲看向自己孩子的目光总是有带着威严的，但为什么这位客人眼里却有着一点歉意？

“怎么会呢？爹爹你给我身上又加了一件外衣，我只觉得热呢，所幸没有出汗，不然出来时会有些冷。”那少年嘻嘻一笑，从车里跳了出来。他面上微红，全身散发着热气，连拉车的老马都想往他那里微微靠近。

“翎少爷醒了？”御者边把燃起来火焰点在其余的柴草上，边的笑着说，“少爷对这些妖兽感兴趣吗？但要是今晚遇见了可不好啊。”

“怕什么？我爹爹可厉害！才不怕这些妖兽呢。”翎辰兴奋的说，“季叔你放心吧。”

御者被这少年可爱无畏的精神感染了：“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把燃起来的柴草堆到一起，“少爷，还是来暖和暖和吧。”

翎辰听话的来到火堆旁取暖，那客人也走了过来。听到孩子此言哈哈大笑，他看着翎辰，快活的说到：你这臭小子，说的什么话啊。”他无奈的摸摸翎辰的头：“傻孩子，比爹厉害的人多的是呢。”

御者看着他们父子其乐融融，不由一笑。在这风高雪夜，位处永梁王朝以北，草深林密的的昆山，他忽然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这对父子宁愿走夜路，也要横跨这昆山，前往北安城呢？若非家中缺少花费，他决计是不肯冒险走着夜路的。那到底有什么事如此着急？这父亲看上去非等闲之辈，他这一行仍不忘带刀，看来非武林中人，便是江湖镖客，那他是要做何等凶险之事呢？

他暗自摇了摇头，武林林深，江湖浪涛，他是不会去掺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