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的平平淡淡，吃完散场。
……
董向薇不太想回家，打车回了趟老宅。
老宅位于上海最北部，自从董老奶奶死后便一直空置，无人居住。
院中的草呈一种荒凉的黄，无人打理，在地上纵横交错，像被人胡乱揉成一团的毛球。
董向薇踩在已经干裂的土地上，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悲怆。她看了看四周，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从包里翻出钥匙，钥匙已经老旧，下方生了一层铁锈，插进锁孔发出的声音像铁杵磨针时候的声音，粗糙闷重。
打开门，门带起一道气流迎面扑来，像一块热铁皮呼在人脸上，滚烫又燥热，让人喘不过气。董向薇拿手扇了扇，咳嗽两声，透过茫茫白尘瞧向房内。
里面空无一人，家具摆设却一样没少。董老爷子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走，虽就在上海滩，但也从未回来过。
董老奶奶是共产党员，在一次传递情报中被敌人埋放的炸弹炸死，连骨头都没留下。战友赶到时，只看到了地上董老奶奶戴了大半辈子都不舍得摘的戒指。
那是董老爷子送给她的。
董老奶奶死时四十一岁。二十多岁入党，二十年坚守前线，最后仍是没能亲眼看到中华崛起。
死的时候二四年，董向薇那时才两岁，在这座房子里生活了一年半不到就搬去了城中心。对这里的记忆也甚是模糊。
只道天意弄人。
战火硬生生将一对郎才玉女生死分离。
……
董向薇从小就听过外婆的不少传说，知道她二十年坚守的不易。一个女人，能为国捐躯奉献到这种程度，人人传颂也不为过。
董向薇坐在曾经自己住的房间里的床上，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一片荒芜。
心底沉重又苦涩。
中午陆骁说的话在脑海呼之欲出，像一剂猛药，不断催化她疼痛的神经。
呆呆坐了一会儿，董向薇抿抿干涩的嘴唇，起身。从房间一路走回大门，她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房子。
还是不能揭开的伤疤啊……
她自嘲。
再无停留，抬脚离去。
……
回到家是下午三点左右。阿莫睡了，老爷子在书房不知道又看什么书。
董向薇疲惫的捏捏眉心，上楼回到自己房间。门一关，她就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瘫倒在床上。
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持续放空。很快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
陆骁在外面浪了一个下午，晚上才回军营。
刚坐下，椅子还没捂热，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
一通电话结束，陆骁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长腿交叠放到桌上，军靴后跟碾了碾桌面，他眯了眯眼，轻轻晃动椅子。白雾缭绕，男人的神情看不真切。
手下一开门见到的就是此等景象，脚下一顿，知道骁爷又不悦了。
“骁爷。”他走过去，站在桌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说。”陆骁叼着烟，声音低淡，一如既往地嚣张。烟雾后的双眼微眯，深如魔窟，被光影割成锋利的弧度，连烟尾猩红的火也抹不去他的黑暗。
“大皇子让我提醒您，后日家宴。”手下恭敬的说。
“嗯。”陆骁懒洋洋的应了声，抽掉嘴里的烟拿在指间把玩，没再说话。
手下看着那抹血一样的猩红在骁爷手间时亮时暗，不禁咽了口口水。没得到命令，一动也不敢动。
“你去告诉他。”男人薄唇轻启，牵出一抹残忍的弧度，嗓音温而凉：“后日，我要老徐的项上人头。”
“明白！”手下应声，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下去吧。”陆骁头后仰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面容倦怠。
“是。”手下依言退下。
陆骁微微侧头，双目幽深，似能透破虚空看清这俗世恶道。
……
两日过去，未见有什么大风。
直到第三日，皇家家宴，盛请各方名人，上海滩但凡能叫的上名字的无一不在邀请的名单中。
董向薇作为董家大小姐自要出席，一大清早就被董老爷子从床上拽起来洗漱打扮。给出的理由更是让她想一头撞死——
“陆骁也去，你不打扮的漂亮点怎么配的上人家。”
董向薇：“……”
董向薇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化妆桌前，任由佣人给她摆弄。看表情，大概是认同了这句话。
董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嘱咐好后佣人就下楼了。
窗外黑云压城，天浓如墨。
不知怎的，董向薇心里有些慌。她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
上午九点，一声钟响，皇宫大门敞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客人随着家族陆陆续续进入。
董向薇跟在董老爷子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一条白旗袍端庄柔婉，沉静又不失高贵。
阿莫被佣人牵着，大眼睛被金碧辉煌的宫殿黏住，嘴里不时发出惊叹。
……
时间渐渐临近中午，宴会即将开始。
董向薇依旧陪在董老爷子身边，看着周围的一派祥和，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直觉告诉她，很快这场宴会就会发生什么大事。
……
中午十二点整，钟声拉响，宴会正式开始。
司仪站在台上，一身裁剪得体的燕尾服，领口系着领结，激情昂扬的说着无聊的开场词。
傅景深举着酒杯，站在人群最前方，表情淡然温和，唇角挂着淡淡微笑，外表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董向薇视线扫一圈，最终落在最边上靠着高脚圆桌的陆骁身上。
男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眉眼嚣张，带着颓沉的风流。只是那面带微笑的脸上，董向薇看到了看好戏的笑容。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张。
似乎是应和着她，台上的司仪话音一转，笑容一淡，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皇家明治，宽厚百姓。但有些人，却想顺着这根杆子往上爬！”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呼之欲出，董向薇顺着这根线看向尽头。重重迷雾之中，一道身影修长又落拓。
“轰——”
一声平地惊雷，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这时，一直站在台下未开口的傅景深放下酒杯，不紧不慢的从旁侧楼梯走到台上。
司仪给他让位，他站在中央，居高临下的俯视下面的人。缓缓启唇——
“今天，不只是邀请各位同庆皇家百年大业，更是要庆祝战争的胜利。以及……宣布重整上海的召令。”
话音一落，台下一片哗然。
董向薇的猜测得到证实，整张脸“唰”的一下白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最边上的男人，目光惊愕。
恰在此时，陆骁转头，和她视线相对。
不同于往日的桀骜锋利，这双眼睛此刻阴冷的可怕。
董向薇唇瓣轻颤，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怔怔的看着他，像要看透他。
可事实是，她看不透。
“徐家意图谋反，想推翻皇家的统治，这是笑话！”
台上傅景深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此等异心者，当以死谢罪！”
万籁俱静，整座皇宫只剩下外面呼呼的风声。
董向薇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死海，四周都是污浊的水，她无法呼吸，像要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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