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掐灭那束光

元歌一直在等，等到诸葛武侯被定罪，他的问斩日期也临近，这天他求见狄仁杰最后一面，掀开稻草堆，里面是他辛苦写下的遗书，一笔一划用锁链在石砖上磨刻，每一个字都涂满他的血，一双残废的手流脓感染，再也无法表演戏法。

狄仁杰看完，承诺他会负责。

狄仁杰“将你与诸葛亮同葬，种上龙阳花。”

狄仁杰“诸葛武侯家满门抄斩，庞家沉冤得雪，他们说你叫庞统。”

元歌无声呢喃着“庞统”这个名字，一些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出现。

那位聪慧的世伯家哥哥，总会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抱着矮一头的他说:“小甜筒，快快长大，我们要做长安城最好的公子哥，考进士，去御前申冤，为世叔平反。”

他还小，不懂“申冤”是什么，奶呼呼吧唧一口在阿亮哥哥脸上，对方红着脸揪揪他的小脸蛋，语气暧昧地说:“小甜筒，我看书上说，古有君王宠爱龙阳君，有种花叫龙阳花，纪念他们超越世俗的爱情，以后你长大了若还愿意亲亲哥哥，就在腰间别上一束龙阳花。”

元歌从未见过龙阳花，此刻他把自己的寄托交给狄仁杰完成。

他相信这样一个不畏世俗的好官，一定会办妥这件小事。

当天夜里，他在牢房里割腕自杀了，口中含着一枚小小的发结，两根头发绾成一朵花，一蓝一白，像是互相依偎的孤独灵魂。

白色长发是他的，蓝色那根是诸葛的，不知何时沾染上，缠绕在他领口，陪他度过牢房里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他怕黑怕虫子，还怕疼，更怕没有声音的世界。

但是只要看着这根蓝发，想起对方的笑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元歌死前是笑着的，仿佛看到了那日的诸葛，按住慌慌张张从密室回来的他，他本想杀死侯府所有人，不料侯府的人先下手为强，在他茶里下了毒，命悬一线时，诸葛同样喝下那茶，只为逼出解药。

可是解药只有一份，诸葛偷偷给了他。

他问过对方为什么，诸葛只是倒在他怀里，嘴角流血，望向虚空，缓缓地说:“因为是甜筒啊，是最爱的弟弟，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一直在找你……”

他当时只以为是对方认错了人，嫉妒之余冷冷嘲讽:“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好男色的男人，龌龊，恶心，你也不例外。”

诸葛是在他恶毒的鄙视中咽气，死后的尸体还被他用丝线勒割，这是他对那些觊觎他美色的恶棍，一贯的作法。

这下，他想，他终于解脱了。

流尽身体里每一滴肮脏的血，只为释放最纯净的灵魂去见他的阿亮哥哥。

命运安排他们重逢，灭族之仇成了他们永远解不开的死结，他醒悟的时候已经太晚，明白那份拯救他不幸一生的微光有多温暖时，已经失去靠近他的机会。

他想，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父母的恩仇该多好，现在他们是不是可以一同坐在某个戏园子二楼，给别人打赏。

他要成立一个全国最大的戏班子，收容那些被欺负的戏子，他也许会心血来潮，学上几段戏，扮演各种美貌旦角，只唱给一人听，他的百种风情，万般身段，也只让诸葛一人欣赏。

只是，命运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