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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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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小树太俗,太难听了。你们怎么给我起这么土的名字。我女人赶紧为自己开脱说,你爸给你起的。她当时一本正经地在纳鞋底,使劲拿那个锥子扎鞋底。儿子把脸上的埋怨转向我,我把一口烟喷到儿子的埋怨上,说,你是我造出来的,我就叫你小树,不喜欢,再去找个爹。我知道,儿子一旦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就是要叛逆,就是要造反,不服老子,我必须在气势上压住他。我之所以叫他小树,也是要让他一辈子记住,他来自于我这片树林。

儿子不敢反抗,他只是鼓腮帮子,噘着嘴,所有的抱怨都恶狠狠地憋在嘴里,敲打他的牙齿。我用指间的半截烟头指着他说,你再和老子噘嘴,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嘴缝上。我平躺的眉毛在脸上站了起来,做老子的威风顺着眉毛簌簌往下落,我女人正在做针线活,针线近在眼前,我想我这样说,准能唬住儿子。我儿子出了门,对着一堵土坯墙骂,还拳打脚踢的,惊出一只闭目养神的壁虎。等到小树上大学,他擅自改名叫王晓书,说这样的名字才像名字,才对得起他大学生的身份。那时候我已经管不住他了,他去了城里。

我儿子总有点叛逆,总是不很让我满意。就像我的眼睛鼻子里,总会飘进去一些灰,搞得眼睛鼻子不大痛快。我女人说,儿子虽然是我们造出来的,但人生是属于他自己的。听了这话我很惊讶,我女人一下子好像很懂事。我其实懂这个道理,只不过落在自己身上,就不想承认。再说,我在年轻的时候,也十足的叛逆。我的叛逆分量很足。我跑过大半个中国,凭借一双脚走南闯北。家人都以为我嫌弃家里穷,离家出走、溜之大吉了。我的身上背着不孝两个大字,形似岳飞。

但我儿子很有出息,我儿子不但上了大学,还作为他们学校的交换生,去了外国留学。我儿子出了国,这可比我当年还威风。我的脚再长也没跨出国门,我儿子却出了国。我儿子去了地球另一面,我过白天,他过黑天。我问过我儿子,你怎么出国的。我儿子说,坐飞机。说起来惭愧,我见过飞机在天上飞,就像见过猪在地上跑,但从没坐过飞机,从这一点上,我儿子又比老子进步。起初我有些失落的,我还是被儿子超越了,儿子小小年纪就超越了我大半辈子,真像四两拨千斤。我不认为我这辈子白活了,但觉得儿子比我活得更加精彩。我当然不是嫉妒儿子。我得把儿子当做我生命的延续。我想起书上的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觉得,小树不该叫小树,应该叫小森。他比他老子本事大。

我儿子毕业后在城里留下来工作,没结婚就和小满住在了一起,他们是大学同学。那年过年他们回来时,小满双手护着肚子,小树小心翼翼扶着。怀孕的身体走样,但还可以看出,小满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绝对配得上我家小树。我女人把小树喊出屋,瞒着小满和她的大肚子,在小树耳边轻声说,小树,你怎么把人家闺女的肚子搞大了。作为一个女人,她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小树却微笑着说,妈,小树是我女朋友,我们是自由恋爱,没结婚相当于结婚了,我们可以有孩子。我说,人家城里人都这样。我女人盯了我一眼说,说的好像你是城里人一样。我说,想当年我走南闯北,哪个城市没去过,我是在城里呆腻了,才跑回乡下的。我女人说,你就吹吧,全村的牛,都飘到天上了。我儿子看我们老两口又拌起嘴来,就笑着摇摇头进屋去陪小满了。

小满是在家里做的月子。那段时间,我女人和小满住在一个屋里,以便于我女人随时照顾小树的女人,保障小森在幼年期顺利成长。小森这个名字也是我起的。小树说,爸妈,你们给孙子起个名吧。我说,小森。我儿子小树沉默,小满看了一眼怀里闭着眼的婴儿说,这个名字挺好的。我儿子小树仍然沉默,他头脑和眼睛里的思想我早已看不透。我女人看着小树商量似地说,小森可以做小名,要不就再想想。我儿子小树说,那就做个小名吧。我女人每天给小满熬小米粥,熬得细碎细碎的,小满每天至少吃两个鸡蛋,喝三碗鸡汤,像是做任务似的。我的任务是负责杀鸡。我一钻进鸡圈,所有的鸡乱飞,有一种悲壮美。我女人对小满说,女人生完孩子,就像田里收完庄稼,得好好静养一阵子。我女人抚摸着婴儿光滑鲜嫩的肌肤,终于有一种新生的事物战胜了她对毛绒绒动物那种喜爱。

从整个家的布局来看,我女人和小满住东屋,我应该和小树住在西屋。但我知道小树不想和我睡在一起,从小就是。老子和儿子的身上,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互相排斥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但可以感觉到。反正我们父子间是这样。我主动说,我去下房住。小树住西屋。小树说,我去下房睡吧。我说,别和我争,我嫌孩子哭得吵,我想捞个清净,再说下房的窗户要是糊好,一点都不冷。我说的有理有据,很富有思想,我儿子便顺其自然不和我争了。

下房放了一些杂物、农具,有永久废弃的,只有斑斑锈迹在其上不断滋生繁衍,欢声笑语。有的只是暂时搁置,到了它的时节,仍然可以大展身手,焕发出光彩。我把废弃的煤球炉子搬到院中,炉里炉外清理了一下,炉内竟然结了一张蛛网。清理完毕,我蹲在炉子旁边,点燃了一根白烟,看煤球炉子。这时候我儿子小树走出来,说,爸,搬炉子怎么不喊我。我说,我虽然比以前老了,但一个破炉子还搬得动。我儿子围着煤球炉子转了一圈,探头往煤球炉子里面望了望,问,这是我小时候那个炉子?我说,可不就是那个炉子。我儿子好像认出老朋友,面对着炉子蹲下来,两只手捧着炉壁,他说,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烤炉的。特别暖和。从外面跑回家,先去火炉那里报道。我说,可不,你一到冬天就守着炉子,老说冷。

让炉子晒了一会儿太阳,也让阳光抚摸了一会炉子,我和儿子把炉子抬进下房。一进屋就有一股阴潮的气味,那是一种由木头、泥土、砖瓦,还有很多暗物质所组成的气味。我迷恋这种老屋里的陈旧气味,好像是一首老歌,一坛窖藏老酒。小树抽了抽鼻子说,屋里很潮啊。我说,没事,炉子一点起来,什么味道都跑了,剩下的只有暖和。搬炉子时,小树一脚把地面踩踏了一块,脚后跟陷了进去。他就坐在了地上。幸亏没被炉子砸到。原来是比较浅的老鼠通道被小树踩塌了。事后我运来一些土把老鼠通道填上。

往木窗棂上钉窗纸的时候,一枚枚钉子被我含在嘴里,我钉一颗就用舌头送出来一颗,铁钉身上裹着我的唾液。这是我们乡下人的习惯。我们绝不会嫌弃铁钉的脏。我所使用的是一种小羊角锤。在做钉钉子这样的事情时,我找到自己最饱满的笃定,自信像庄稼苗子从我身上冒出来,但我几十年的劳动经验,并不是不再失误犯错,而是不再怕失误造成的苦果。我的眼睛不大好使了,有几次砸到手指上,小树看在眼里,说,爸,我扶着钉子。不知道为什么,小树扶着钉子,我的羊角锤就变稳变准了。

傍晚,炉子升起来。我把脱下的棉鞋靠在炉壁上,让它们在夜里暖和暖和。平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床板很硬,我的背也很硬,我干脆侧着身子。半夜里,我听到呼呼的风声,窗外的杨柳树都在摇摆,塑料窗纸呼啦哗啦响。风像一匹匹狼在窗外拱着。我想到我女人,我儿子,我儿媳,我们的布局在冬夜里像一盘棋,我们都是一颗棋子,而我是已经拱过河的卒子。我孤单又勇猛,我仍要前行。我听到小森哇哇哭起来,他的婴儿的艳丽的啼哭,在冬夜里撕裂开一道道缝隙,向着四面八方向着开阔地带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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