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合川乡是一个人类居住区占地面积并不算大的城镇，位于北陵的东南方。这一片正是多丘陵的地带，有着极为鲜明的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特征。由于合川乡地貌较为奇特，大多是不适宜开发居住的林地，因此导致这里到达了人烟稀少的程度，和中心城那样的人口聚集地是属于两个极端的存在。

大概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的人同时涌入合川乡的缘故，以至于连见多识广的酒楼小二都不免吃了一惊，朝自家掌柜大呼着——“最近可是有的忙了！”。

夏目来得算是早的，因此还勉强寻到了一处偏僻些的客栈居住，可想而知，来得再晚些的人们，面临的估计就是，因全部客栈满员而不得不露宿野外的局促场景了。

毕竟，过小的合川乡显然并不足以容纳如此多远道而来的阴阳师。

和正来往匆忙、为得到三足金乌而提前准备筹谋的阴阳师不同，夏目在和一位步履匆匆的先生擦肩而过后，便悠闲地去到了客栈后院喂猫。

夏目一直是很喜欢猫的，只是这一点和猫咪老师并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因为他曾经养过一段时间的猫，就在大概十岁的时候，差不多养了近两年。那是一直浑身漆黑，唯有尾巴尖带一丁点雪白的孩子，和这家客栈养得猫很像，只是这只的四足也有些泛白，像是乌云盖雪的品种。

这也是为什么，夏目最近几天会时不时就跑到后院逗猫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斑有提出抗议，表示他也是需要被投喂的可爱猫咪，希望能吃到大量合川乡的特产——比如和菓子什么的。对此，夏目表示，买点心这件事可以考虑一下，但投喂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这只肥胖的招财猫很可爱。

夏目照顾过的那个孩子叫桉，那是他在家门口的桉树下捡到后取的名字。当时它的腿部受了些伤，正因为无法行动而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去一般安静。夏目在经过时察觉到了微弱的呼吸声，便送它去了村里的老郎中那，虽然黑猫一向有不详的传闻，但在夏目的恳求下，山中爷爷还是心软了，为桉进行了诊治，毕竟这小东西再怎么看都是一只普通的猫咪而不是个妖怪。

这孩子似乎是骨折了，夏目看着山中爷爷用娴熟的技巧为它用木板固定住右腿，忍不住有些发愣。

这得多疼啊……

没有经历过骨折的小夏目有些想像不来，但他知道那一定比着了风寒痛苦的多，于是眼泪便“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那段时间，夏目每天都会过来照顾它，直到桉的腿差不多恢复了健康之后，他便直接将它带回了家。

桉很听话，也足够可爱。它怕冷，便喜欢趴在夏目肚子上取暖。它很懒，嗜睡，去哪都喜欢被夏目抱着，不爱走动。夏目也喜欢抱着他，在寒冷的夜晚里，桉柔软的皮毛同时也如同火炉一般给予着他炙热的温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这样依赖着彼此。

桉是妖怪这件事，夏目没过多久便知道了，因为他见到了它的第二条尾巴。如此明显的特征，不难推断出，这孩子是二尾猫又，一种夏目只在故事里听过的、很稀有的、可以被普通人所看见、并被视为寻常猫咪的妖怪，最后这份特殊的特性，令它们在人类世界生活得十分自在。

伸出手挠挠眼前小猫的下巴，夏目不免叹息一声，他又开始思念桉了，不知不觉间，那孩子已经离开他五年了。

当初桉为了能够顺利度过对它来说至关重要的成熟期，所以不得不回去了属于猫又的族地。它们一族的成熟期通常是要花费数年的，并且在此期间非常虚弱，所以必须回到族地才能保证足够的安全。

桉告诉夏目，如果顺利的话，在那之后自己将会拥有化为人形的能力，她——对，没错，桉的性别是可爱的女孩子——承诺平安度过成熟期后，一定会再次回来陪伴夏目，比起呆在无聊的族地，她更喜欢和夏目在一起。

只可惜，还没等到小姑娘回来，他就被赶出了村子。夏目有些难过，因为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次见到桉。

很快便到了传闻中三足金乌现世的日子，这个来自风见癸仁小姐——一位非家族且擅长预言的阴阳师——的预言，几乎是完全命中。无论是从早上就开始的漫山遍野的火烧云，还是“百鸟朝凤”的奇异景象，以及那股让妖怪躁动不已的力量，都符合了她的预言，在赤裸裸地昭示着三足金乌的诞生。

站在树林外，夏目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就如同有什么在共鸣似得，一瞬间，他心跳不已。

随着周围温度的逐渐升高，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聚集了起来，这也是夏目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阴阳师。上百人汇集于此，只为了得到那强大的三足金乌。

伴随着一声啼鸣，虚幻的火焰带着实质的温度几乎席卷了整片森林，似乎摒弃了应有的风度，所有人都为了三足金乌而争夺了起来，不杀人只是最后的底线，除此之外，都是不择手段的。

当那只成人体型大小的三足金乌幼崽破壳而出，扇动着翅膀落在梧桐树上后，各种奇异的妖怪便开始发动了攻击，式神们载着主人向那孩子的方向急速冲去。

夏目看到三足金乌那想着金边的漆黑羽毛被利刃划伤，有人正在用带着咒印的箭进行射击。同时还有着一股寒流正在试图冰封住它那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但可惜，雪女的冰雪反倒是被天火融化蒸发为了空气中细小的水珠。

不知是谁使用的透明单向结界，阻拦住了三足金乌试图飞起来的举动。紧接着，似乎是被凶兽的爪子刺破了皮肉，三足金乌凄厉的哀鸣着，以至于那炽热的火焰不受控制的冲着他们这边席卷而来。

下一刻，夏目第二次见到了老师的原型，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在足够危急的情形下，他终于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斑。

巨大的似犬似狐的妖怪吼叫着载他远离这片战场，周边的妖怪瑟缩着避开，式神们无法正常听从主人的命令。夏目趴在斑的背上，手心紧贴着的是柔软的白色皮毛，随着手掌的移动，他察觉到有坚硬的地方，在本该全然柔软的背上，那是像一对角一样微微凸起的两块骨头。

他们在半空中远远的望着，直到半天之后，一切争斗都尘埃落定。

最后是的场静司带走了已经受了重伤的三足金乌，同样前来看热闹的名取周一告诉了夏目这件事的结局。

“嘛，虽然不是没幻想过说不定能捡漏得到神兽，但果然，这种没有风度的粗暴争抢还是不太适合我，我也没有捡漏的好运气。”名取压了压自己的帽子，低头对夏目绅士的笑着，一边伸出手指向一个站在远处树边的男子，一边说道：“看到没有？就是那边那个背着箭袋、用纱布缠着一只眼睛的男人，三足金乌刚刚被他封禁了罐子里，就在他的手上。”

“的场家向来喜欢干这种强盗事，没什么稀奇的，毕竟那可是的场静司，的场家新任的年轻家主，不下手狠一点可是没法服众的。”

听到名取如此嘲讽似得感叹着，又想起上一次的事情，夏目深切的感受到了他对的场一族的讨厌程度是多么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