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用最小的妖力，发挥出更为显著的效果——这就是先祖开始研究咒术时的初衷。他希望自己以及后人可以借此从一些的妖怪手中保护人类，不必去更多的借用妖怪的力量。对于不被规则眷顾的弱小人类而言，想要在战争中得到胜利，仅仅依靠几位阴阳师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阴阳师的力量本质还是来源于妖，所以想要完全战胜妖，必须再使用一些别的力量才可以。而这些咒术作为独属于我们人类智慧的衍生物，便是取得这份胜利的最好答案，这些是我根据先祖的遗言所推测出来的。」

多轨翻阅着手里那从密室里唯一拿出来的一本书，这是一本封面破旧、内页泛黄的手札，是多轨一族的第五任族长遗留下来的东西，里面记载着有关先祖和咒术的一些事情。多轨之所以会找到，是因为它先前被慎一郎先生十分郑重的摆在玻璃罩里，就在那有着玫瑰图腾的单脚桌上。

「因为体质原因而被分到妖力最少的那个男孩，同时也是五个被选中的孩子中最聪慧的那一个。为了在战场上能够保护好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同胞，他苦心研究出了这些具有群杀能力的咒术，一丁点妖力就能将其催动，只要丝毫不差的记忆它们便足够了。」

「根据祖父的描述，先祖曾用这份力量轰炸过许多战场，也屠杀过许多妖怪。即使那是战争，即使那些妖怪也一样屠杀过人类，但他们依旧是规则所眷顾着的生命。因此，杀孽过重的多轨便背负上了子孙不济的诅咒。」

「很残忍的事情，但对于这个世界存在的规则而言，个体之间的杀戮属于职责之外，而个体针对群体的大规模屠杀却会被限制。无论理由如何，无论初衷是保护还是厮杀，灭族都是极其残忍的事情，犯下此等罪孽的人是被规则所不容的存在。」

救了很多人类，却同样毁灭很多妖怪，规则公平的衡量之下是诅咒的结果。——想到这里，夏目不免感到有些不适。

这样的心情并非是觉得规则不公，而是太过于公正，才更显凉薄。

玲子比起人类，更喜欢亲近妖怪，多轨的先祖则是完全选择了人类，而夏目他却两边都很喜欢。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个生命是否能够尊重地、温柔地对待其他生命，这与种族，与寿命，与力量，都是无关的。每一个个体都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代表不了任何事情，这一点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妖怪，亦或者其他生命都一样。

诞生的环境注定了生命之间的差异。

就如同人吃牛，牛吃草一般，存在食人的妖怪是不可避免的矛盾，而人类为了保护自己做出的反抗更是理所当然。正因为如此想着的夏目完全理解了规则的想法，所以才会感觉到不适——作为人类的一员，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不适。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规则的判断并没有错误。这其实对多轨很不公平，夏目不免对身旁的女孩多了几分歉意和愧疚。

在铃木家停留了一天的时间，夏目和多轨聊了很多有关阴阳师的事情。翌日早晨，夏目告辞后，便出发前往之前决定了的北陵最大的城镇——丰庆。

由于接近妖界的关系，北陵的妖怪确实种类繁多，尤其是小茶杯还有付居一类的、非常喜欢和人类共同生活的小灵物，都更加偏爱着这里。

而这里的人类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时不时无伤大雅的灵异事件，虽然看不到，但是默许着小家伙们和他们一起生活，这样的现象，比夏目之前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明显，夏目甚至还能看到有人主动用自己的情绪、血肉以及灵魂来饲养以这些为食的妖怪。从多轨那里知道的，也只有这里的沧舟一族，才可以在没有妖力、并非阴阳师的情况下，和特殊的妖怪签订契约以此获得强大的力量。

夏目现在居住的这家客栈『渡客』，虽然和沧舟一族有所关联，但却是一名退休的阴阳师所开办的。只是不光面对人类，也面对妖怪开放。老板同时也是名取家的旁系远亲，据说算是名取周一的叔叔辈，只不过因为血缘隔得实在是太远了，所以几乎没什么往来。

值得一提的是，老板家的几位式神中，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狐狸，并不算强，但拥有十分罕见的、独特的治愈能力，所以很是受老板喜爱，经常放纵她到处玩耍。往来的过客，无论是妖还是人，也很多都依仗过她的力量得到治愈，因此就导致了这孩子被宠爱的有些肆意妄为、不谙世事。

夏目当时就是因为无意中从山上救了不小心失足滚落而吊在悬崖边上的小狐狸，所以才被老板以感谢之名，挽留在了这里。

小狐狸着实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尤其是人形的状态下，虽然外表看上去是14岁左右的纯情姑娘，但她那一身火红的毛发和雪白的绒毛披肩搭配起来却是格外的艳丽。夏目有听其他妖怪说起，她的原型似乎是一只白足红狐。

若丸她很喜欢夏目，因此总爱缠着他讲故事，也爱问东问西地。虽然这孩子是式神，但是却是被老板当成女儿一样娇惯着长大，所以不太明白什么是分寸。

但因着夏目脾气好，也喜欢小孩子，所以小狐狸那在斑看来很是无礼的各种任性要求，于他而言，都不是蛮横而是可爱的撒娇。

晚些的时候，夏目抱着若丸坐在客栈房间的椅子上，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上下摆动着腿闹腾。

他翻动着小家伙自己带过来的书籍，在烛火的映照下，一字一句的缓缓念着，虽然谈不上声情并茂，但温柔动听的声音依旧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若丸听得如痴如醉，止不住的用发顶上的旋蹭着夏目的下巴，然后一个不留神，就变回了原型，化作一只小狐狸，眯着眼睛趴在夏目腿上打着哈切犯困。

听到夏目刻意压低的笑声，斑抬起眼皮看了过来，但没几秒就又蔫蔫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小口啜饮着烧酒。发觉自己的地盘被旁的妖怪所占领，作为大妖怪的他明显感到了领地遭受侵犯的不适，并为此有了些许恼怒。但他犯不着和一只下等妖怪计较，所以斑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一巴掌将若丸从夏目的怀里拍出去的冲动。

过了片刻，夏目便将熟睡的若丸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在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喝得醉醺醺的老师。

“真是的，喝酒什么的……也要适可而止啊！”将晕乎乎地在地上转着圈，最后醉倒在自己脚边的斑抱起来放到床上，夏目叹着气试图训斥，但喝醉的这家伙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语。

只能等到明早再说了！——放弃了继续教训斑的想法，夏目脱下外衫，将束起的头发散开，回到床上，抱着并不老实斑陷入了梦想。

老师毛茸茸的触感很有助于睡眠，夏目如是说着。只是被当做抱枕的某位大妖怪，第二天醒来后会抗议罢了。

夏目在北陵前后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其中大半时间都是在丰庆度过。考虑到过冬的问题，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告别依依不舍的若丸就此南下。

停留在丰庆这期间，多轨只来找过一次夏目，同时还带来了三足金乌现世的消息。但由于她知道的也很是有限，所以更多的情况是名取老板所告知夏目的。

说是更多，但有关三足金乌，世人所知一直是很少的。因为上一次三足金乌现世据说已经是六百年前的事情了。要知道，那些喜爱居住在天上的翼族，是很少会来到现世的，因为它们是最贴近“神”的妖怪，因此在世人口中往往被称为神兽。

就算是夏目，也是对这件事存了几分好奇心的，只是和其他阴阳师不同，他并没有想要收服其作为式神的想法。毕竟严格意义上，他并不是阴阳师，因此也不需要式神。只是单纯的作为与妖怪有许多不解之缘的人类，夏目想要看看传说中的三足金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