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目和斑途中在草场呆了差不多有十天的时间，喝到了新鲜的马奶茶，又品尝到了美味的牦牛肉，同时还收获了一只可爱的小馒头——当然不是名为馒头的食物。那其实是一匹雪白素净的安达卢西亚马，有着修长健壮的身躯，很美丽，也很可爱，被老师开玩笑似得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他非常喜欢小馒头，它也很是听话。那时在草场，夏目几乎是一眼便相中了这孩子，虽然是没有妖力的普通动物，但是他能在它的眼睛中觉察到丝丝缕缕的贴近人类的情绪，和其他的孩子有些许不同的地方。

学骑马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夏目似乎在这一方面很有天赋，连草场的师傅都夸奖他学得快，短短几天，握紧缰绳便有模有样的。而自从有了馒头，夏目赶路的速度自然是快上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夏目正式抵达北陵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八、九月份正是春小麦成熟收割的季节，素有人间粮仓之称的北陵自然是道路两旁都盈满了金黄的麦浪，凉爽的秋风稍稍拂过，便是一阵摇曳波滚，煞是好看。

清晨薄雾蒙蒙，空气里还留有一丝微凉的雨水气息未能散尽，昨夜方才下过雨——夏目和斑有坐在废弃的寺庙廊下安静倾听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现在一脚踩上去，湿润的泥土还会渗出淡淡的清香。斑正百无聊赖的趴在马背上打着哈切，一脸困倦，而夏目则牵着馒头在羊肠小道上漫步行走。踏过柔软的泥土，刚一绕出田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高耸入云的丛云山。

夏目本想避开这座山，从一旁的平地绕路过去，毕竟丛云山还是比较险峻的。但却似乎隐约听到了有什么在呼唤的声音，而且愈来愈近。

“玲……子……”

“玲子……”

他听到似乎有谁正在呼唤玲子，夏目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许多察觉到他气息的妖怪第一反应都是玲子的到来，因为他们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太像了，至少妖怪是无法完全分辨出来的。夏目其实可以因此生气的，但他只是不厌其烦的解释着——夏目并不是玲子这件事，这很残忍，但是是事实。前世和今生就算灵魂是共通的，但记忆和经历才是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夏目和玲子在这方面截然不同。

夏目曾经在归还名字的时候，有陆陆续续地看到过属于玲子的碎片记忆，那是一个和他很不一样的女性。美丽，热情，甚至有些调皮，腹黑，大大咧咧地却也很温柔，而且非常的强大。

那是一个会用明媚的笑容掩盖心底的孤独，也会说着乐观的话来抹去心底的阴郁的女孩子。他和玲子，差别太大了。

夏目一边在心里如此想着，一边有注意到一个妖怪正在快速的接近他，同时那声音也愈加清晰。

“玲子？”

身材高大的妖怪在逼近的一瞬间，歪着脑袋发出了质疑，声音浑厚而有力，如同庄严威武的老者。

一般只有当距离很接近的时候，妖怪们才能意识到，眼前的人类和玲子存在区别，最起码性别是不同的，显然眼前的妖怪也是一样。

“很抱歉，我并不是玲子小姐。”夏目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如此说着：“如果是为友人帐而来，我可以替她将名字还给您。”

“对，也是，这都几百年了啊……玲子活得太久了，我差点都忘了，她也只是人类，如果不是那家伙，她早就该寿终正寝了。”仿佛早有预料，妖怪叹息着说道：“您能将名字还给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那家伙？”夏目突然触碰到未知的事，语气里带了一丝激动，关于玲子那漫长的寿命，一直都是他感到疑惑的地方。夏目不由自主的疑问道：“您知道的有关玲子的事，请问可以告诉我吗？”

听到夏目的疑问，斑打了个哈切，收齐了本来漠不关心的神情，抬眼看了过来。对那个女人，斑也是存了几分好奇心的，毕竟是她给了他名字，也是她封印了他百年之久。

“关于玲子的事，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虽然已经活了几百年，但事实上我比玲子还要年幼。”为了如实回答夏目的问题，妖怪仔细回忆着，“我只记得，她曾经说过，她有一个很重要的妖怪友人，正是由于那个家伙的力量，所以她才能以人类之身，容貌不改的活了几百年。”

“具体的缘由我也不清楚，我和玲子没有那么熟悉，只知道那个妖怪对玲子而言应该非常的重要，因为她无意中对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看起来很怀念的样子，简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谢谢。”

感觉到自己似乎离玲子小姐更近了一些，夏目抿着唇道谢。

“没事，叫我偭就好。我和玲子认识也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太久了，所以很抱歉，没有更多的信息。”偭用两个指头的爪子挠挠脑袋，青蓝色的皮肤虽然有些诡异，但搭配墨绿的瞳孔却又相得益彰的效果，他似乎有些叹息的说着：“玲子这个人啊，看起来很热情，但其实蛮无情的。虽然我和她只相处了几天的时间，但我能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的漠不关心。”

“明明是伟大的阴阳师大人……”

偭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叹息般微不可闻，夏目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是隐约听到“阴阳师”三个字。他并不感到意外，夏目早就能猜到，玲子是阴阳师，并且很强大。

从友人帐上撕下属于偭的那一页纸，将名字归还给他之后，夏目正打算离去，却被偭给叫住了。

“请问，如果您去山脚下的矮田镇……或者是路过的话，能否帮我一个忙呢？”偭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不禁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好啊，我本来就是要路过那里去的。”夏目并没有犹豫，直接便答应了偭的求助，“能帮上忙的话，我很高兴。”

“那真是太感谢了！！”

夏目忍不住轻声笑了，虽然有着老者的声音，但偭真的就像是孩子一样可爱。

在询问之后，夏目得知，原来偭是希望自己能帮助它和一个小姑娘相见。这个小姑娘名为多轨透，偭则曾经是她爷爷的式神。

多轨一族夏目自然是听说过的，没想到这次会有机会真正的接触到。

原来啊，这位多轨透便是多轨一族仅剩的最后一人。偭告诉夏目，这个家族子嗣一直都很单薄，或许是杀孽太多，曾经在千年前的大战之中几乎灭绝了天狗全族的缘故，因此遭受到了天谴吧。

偭一边回忆着一边告诉夏目，多轨透的父母在她记事前便死去了，而爷爷，也就是偭的主人，去世时她也才不过十岁，现在是被母亲的姐姐照顾着。但由于姨妈一家都是普通人，所以也没办法看见偭，毕竟它并不是强大的、足以随意被人类观测到的那种妖怪。

再加上多轨透自小便妖力微薄，很难看清妖怪，只能隐约感知到，几乎和普通人一样，只能看见妖力强大的大妖怪或者特殊时刻显灵的妖怪，所以偭一直没能正式和她相见，只是单方面注视着她，保护着她。

也因此，有关多轨一族最擅长的咒术，她也知之甚少。它的主人去世前，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传承留给这个小姑娘，而这些传承的所在地只有她和偭一起才可以打开。

现在多轨透已经16岁了，偭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但那些隶属于家族的阴阳师完全不可信，他们只会窥伺于多轨一族的咒术传承，可夏目不同，妖怪是很敏感的，偭能感觉到。所以它才会拜托夏目，想要完成主人的遗愿。

这件事并不困难，夏目了解了之后，便和偭一起下了山。多轨透的住所，偭是知道的，所以找人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