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主人家走后，客人们自然也就随意了起来。

金平惠子随口说了一句没胃口，便直接回了房间里休息，而名取周一则是嘱咐了他的式神去那间屋子旁边盯着。

那是一个有着少女外表的美丽妖怪，名字是柊。

对于这两位的行为，无论是不合群还是那份谨慎，夏目都不怎么感到意外。唯有七濑先生却出乎他的意料，表现出了十分健谈的样子。但是，夏目也因此知道了不少有关几大家族还有金平小姐和名取先生的事。

“别看金平惠子小姐那个样子，其实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啊！”七濑树生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喝得已经有些熏醉了，他感叹着：“就是可惜，因为一些事情，现在变得只认钱了。而且她啊，最讨厌我们这些家族内的阴阳师了。”

“对了，你小心点，别看名取那家伙笑眯眯的很无害，他可是个狠角色，我们这一辈，也就他和的场家新任家主最出色了。自从名取家衰败之后，这一代人也就出了这一位惊才惊世之辈，剩下的都不够看了，甚至大多连阴阳师都算不上。”

夏目喝了一口清茶，又随手给斑嘴里塞了条小鱼干，然后有些好奇的询问道：“那七濑先生的家族是怎么样的呢？”

他对于七濑一直是久闻大名，却了解甚少，这个家族似乎整体都很低调，也比较神秘。明明现任的阴阳师数量并不比的场一族不少，但是流传出来的情报却非常少，这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情了。

名取家擅长控物的阴阳术，的场家则是擅长攻击型的阴阳术，对于七濑和多轨，夏目却是一无所知的。现在有机会知道，他自然是想问一问。

“我们七濑啊……”七濑树生沉思了几秒钟，最后回道：“我也只是个旁支子弟，因为实力不错才被重视了一些。主家那群人我也不太了解，不过，看族长最近的动向，大概是打算正式宣布依附的场了，毕竟在多轨一族消失后的现在，也就剩的场一家独大了。”

虽然说是两个人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但其实基本上都是七濑树生在说话，夏目只是安静的听着，不断地点头微笑，再时不时给斑投喂点食物。

斑有些懒散的打了个哈切，嘴里还吧唧吧唧吃着东西，一副对这件事兴致缺缺的模样。如果不是夏目拦着，这个酒鬼已经开始往嘴里灌酒了。

夜晚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午夜过后，哭泣声如约而至。据山崎先生所说，这个声音并非所有人都能听见，但显然，拥有妖力的阴阳师们自然是可以听到的。

胆小的山崎先生在将他们带到自己屋子附近后就溜了，他还是有些害怕，所以躲到别的屋子内去了。柊还在门口守着，以确保画妖不会离开这里。

夏目并没有着急靠近，只是和七濑树生一起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倒是金平惠子，首当其冲的冲进了屋子里。

打开门的一瞬间，几个人便看清楚了，画的前方的桌子上，坐着一位异常美丽的姑娘，衣着容貌和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青衫墨发的，还有那一支翡翠流苏发钗，唯一不同的是，画中的女子在笑，而她在哭。

哭得人心碎，哭得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夏目甚至有一瞬间想要递上手帕，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金平小姐的式神是狐妖，隶属于稻荷神的分支，可以说是很强大的存在了。但是画妖似乎更强大的样子，金平小姐试图直接封印它，但是失败了——因为狐妖的攻击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画妖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仍旧哭泣着。

看到攻击没有效果，金平小姐忍不住咋舌道：“啧！该死的。”

眼见封印不成，名取想了想，最后提议道：“是不是干脆抹杀比较好？”

虽然也是个办法，但是七濑总觉得画妖并未害人，直接抹杀有违天和，“我个人并不建议这么做，那样的话，造就的杀孽太重，因为这只妖本身并没有害过人。”

“只是一个提议罢了，能不杀死就处理掉当然是最优解。”名取耸了耸肩，没有在意七濑有关‘杀孽太重’的指责，而是有些随意地将刚才的话题扯了过去，“只是，看这个样子，想要用暴力封印住它大概很难了。”

“确实。”

七濑树生对这件事也感到很是纠结。

窝在夏目怀里的斑打了个哈切，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揉了揉眼睛，状似无意地对夏目说道：“这孩子身上……哈呼……有很重的执念的味道。”

“诶？”

夏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便明白了斑想表达的意思。老师是在告诉他，这只画妖留在这里是因为有执念在。那么，只要完成它的心愿，它就会安心地离开了吧。

“请问……你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猜肯定是猜不出来的，于是夏目干脆走近了画妖，直接询问出声，“山崎先生现在感到很困扰，所以希望你可以离开这里，但是你却不愿意如此，是对这里还有什么执念吗？”

“你可以说出来的，我们会帮你达成心愿。”

“宗次……”画妖似乎明白了夏目的意思，她停止了哭泣，歪着头想了想，嘴里喃喃念叨着：“我想要再见到宗次……”

“宗次？是人名吗？”名取周一瞬间便明白了夏目的意图，于是也做出了和他同样的判断。

“宗次是我的创造者。”

“你是说，他是这幅画的作者？”

“是的。”少女点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似得，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是宗次创造了我。”

“明白了，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所以请不要哭泣了。”名取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背景甚至似是有花朵绽放，连画妖都忍不住为此脸红心跳，害羞地垂下了头。

“夏目，你过来一下。”名取招了招手，将夏目叫到屋外，然后关上门放低了声音，有些苦恼地说道：“怎么办？这幅画看上去起码有一百年以上的历史了。”

“也就是说……”夏目因为震惊说到这里时，很明显的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才继续说道：“那位画家，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的。”

“怪不得她如此悲伤的哭泣着……但是对于妖来说，人类的生老病死大概是很难被理解的事情吧。”这种东西总是容易使人感到悲伤，夏目想到这些，一时间也有些难受。

“而且按照妖怪的寿命而言，那孩子还很是年幼。”斑补充说明了一下。

“所以，得先从解释什么是死亡开始啊……”名取忍不住扶额，面带无语：“唉！想想就感觉好麻烦。”

“但是总比杀死她要好，那样太残酷了。”

“行吧。”名取叹息一声，算是认同了夏目的话，“请加油啊！我相信夏目你可以解释清楚的。”

“诶？！！请不要随便把这件事推给我啊！”

夏目稍微有点炸毛的趋势，但还是保持着压低声音的状态。

“我说……”

七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还突然插嘴进入到了两个人的谈话中。

“嗯？”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你们可以不用纠结了。”

“为什么？”

夏目和名取几乎异口同声的发出疑问。

“因为金平小姐刚刚很直白的说了什么‘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所以你赶紧离开吧’之类的话……”

虽然是实话，但是未免也太过于直白了吧！

夏目有些焦急的返回屋子里，但出乎意料，画妖没有在哭泣，而是歪着脑袋，懵懂的询问着金平：“人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对吗？”

“是的。”

金平惠子没有一丝犹豫地将伤人的话说出口，但夏目却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悲伤。

“这样啊……”

画妖沉默着，就当夏目忍不住开始担心的时候，她笑了笑，问道：“那能带我去到宗次沉眠的地方吗？”

“我不太理解一些东西，但是宗次以前会对着我念叨很多，他说过，生不能共寝，死则同穴。虽然我依旧不懂，但是我知道，这是永远在一起的意思。”

“就在他一笔一划将我描绘出来的时候，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思想，他会对我笑，会对我说话，虽然他看不见我，但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画妖再一次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我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即便变了一个样子，但这片土地我认得，永远都不会忘。”

“带我去他哪里，好吗？”

“嗯。”夏目温和地注视着年幼的画妖，脸上露出了轻浅的微笑，“我们会带你去的，去到你最爱的人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