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谢玉彻夜守着她，像是为了兑现承诺一般，萧清仪的脉搏平稳了下来，谢侯爷抱着剑倚在窗外，黑沉的眼睛盯着还打着苞的梅树，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路上回了谢府一趟，得知了为什么绥阳长公主要突然许人，也由此推断出殿下为何病倒，他把剑攥的越发紧，面无表情的让人看出些阴沉：若非那是殿下的妹妹，定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谢玉……”带着些哑的清润嗓音低低的唤他。

谢玉回过神来：“殿下，怎么了？”绥阳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颜，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又说：“你给我念书吧……我不想睡了。”

谢玉干巴巴的答应了，然后就拿到了一本史记，开始念：“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他的嗓音很好听，带着些冷淡，萧清仪在红豆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歪头靠在窗边，听着他念书。谢玉实在不是个讲故事的好人选，明明讲着全是传记故事的史书，声线却毫无波澜，也就是嗓音能欣赏，萧清仪支着头，枕着他的声音，渐渐合上了剪水清眸，入了睡。

这几日，谢玉上午一直陪着绥阳，在约摸申时的时候，才会回谢府准备大婚的事宜。萧清仪慢慢的好了起来，能下地行走了，她在相国寺的后院漫步，观赏菊花，伸出手摘下一朵开的正艳的，转身递给了谢玉，露出了一截凝着霜雪的皓腕，笑道：“辛苦将军陪我这许多日，谨以此花，聊表谢意。”

谢玉突然想起卫风里的一句话，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觉得，再适合她不过了，他接过花，声音平稳：“谢殿下。”今日有些特别，刚过了晌午，谢玉的家臣就匆匆来寻他，说是圣旨到了，要他回去接旨。

而过了约摸两三刻钟，天使也到了相国寺，是来宣陛下的赐婚圣旨的，令绥阳长公主出降宁国侯府，经过了几日的合八字，算天象，终于定下了日子，就在两月之后，他二人大婚再过半月，就是莅阳长公主与宇文霖成亲的日子。

接了圣旨，红豆扶着殿下起来了，喜不自胜：“谢侯爷对殿下这样好，此后殿下算是苦尽甘来了。”萧清仪横了她一眼，然后吩咐婢女收拾行李回宫，红豆一转念，也觉得该回宫：哪有新婚夫妇成婚前日日相见的，更何况殿下要成婚，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呢。便催着小宫女收拾，最后，绥阳长公主取出了一样东西给了红豆，让她在这里等谢玉来了，再交给他。

红豆笑的促狭：“殿下这样东西，奴婢可得收好了，万一送不到谢侯爷手中，奴婢可就成了罪人了。”萧清仪笑骂了一句：“就你嘴会说。”

绥阳回到宫中不过片刻，谢玉就到了相国寺，却只见了红豆，心中有所预料，但还是有些难以对旁人言说的失落，却听见红豆笑着说：“侯爷来的正好，这样东西是殿下吩咐奴婢交给您的，您且瞧瞧。”

谢玉不明所以，结果后，掀开包皮，才看见是一只金丝银线绣成的香囊，散发着浅浅的梅香，还带了些长公主身上药材的苦香味。

谢玉轰的一声，脑子像是被炸过了一样，一片空白，只余下了满心欢喜，他摘下腰间随身的玉佩，交于红豆：“还请姑娘把这枚玉佩交于长公主。”

红豆憋着笑，接过玉佩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常常听闻谢侯爷在边境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打的西厉人不敢犯边，不曾想也知晓京城中公子们的风花雪月呢！”

谢玉倒没有不好意思，又或者说只要不是面对长公主本人，他就没有不好意思的情绪，相当坦然的表明：“在下心悦长公主，自然会去打听此事。”

红豆笑着收好了玉佩，上了马车回宫，将玉佩交于了萧清仪。

绥阳摩挲着玉佩，眼中点点星辰闪耀，然后便听见了宫女来报：“殿下，莅阳长公主来了。”红豆瞬间皱了眉，担忧的看向了自家主子。

萧清仪笑意不减，纤长的手指细细描绘着玉佩上的花纹，漫不经心的说了两个字：“不见。”人要懂得及时止损，她不想再被这个妹妹气的大病一场，险险离世，从前十七年的心血付出就付出了，如今她已经不是很想再同妹妹耗费心力了。

“阿姐不见我？”莅阳长公主有些空茫，不知如何是好，这许多年来，她同姐姐一直是很好很好，前些日子听闻姐姐出宫养病，她赌气一样的不去看姐姐，直到太医回了，她实在担心，去问了一问，才知道是何等凶险，姐姐离永远离开，就只有一线之隔。

莅阳不能想象姐姐死的样子，听闻姐姐回了宫，便急匆匆的来看她，却被拒之门外。

“不见我是应该的。”莅阳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寝殿。

绥阳坐在难得的阳光下，看着红豆对着嫁妆单子一个一个念，不由得抿唇一笑，却被红豆见着了，没好气的抱怨：“殿下还笑呢，自己的嫁妆要奴婢来整理，也不怕奴婢吞了去。”

萧清仪捧着一杯热茶，喝的优哉悠哉，听到这话，顿时笑了：“想要同我说就是，什么吞不吞的。”红豆也绷不住笑了，继续清点嫁妆，长公主出降，皇室给的东西本就不少，加上各宫娘娘和太皇太后的添妆礼，莫要说十里红妆，二十里，三十里都有，但最大的部分却不是这些，而是萧清仪自己经营得来的，本朝男女大防没有后世宋朝那般严苛，长公主出入还算自由，她这么多年经营出的东西，除了一小部分做为莅阳的添妆礼外，其余的自然是要作为嫁妆带去宁国侯府的。

她站了起来，从里面取出一套头面，在红豆头上比了比，若有所思：“红豆？”

“嗯？殿下，怎么了？”红豆比对着数目“玉石头面五套……”

“你快二十了吧？”萧清仪突然想起来这回事，兴致勃勃的催婚“不若我给谢玉去个信，让他在府中侍卫或者属下军官里挑一挑，让你过过眼，选一个？”

红豆顿时羞红了脸，跺了跺脚：“婢子给殿下干活，殿下还要拿婢子打趣，实在，实在……”

萧清仪正色道：“我没有开玩笑，你到了二十五岁，就该把头发梳起，成了姑姑。”她蹙了蹙眉“宫中的姑姑是什么下场你也知道……我不想你成那个样子，晚景凄凉，无人照看……我还活着人人得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姑姑，我若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红豆安静下来，眼眶里有些泪意：“多谢殿下，若有喜欢的，婢子一定会同殿下要这个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