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阿姐，你最近可还好？”莅阳长公主出其意料的平静，她问候了姐姐。绥阳看着妹妹，闭了闭眼，眨去眼中的泪意。缓声和妹妹聊天：“一切都好，你呢？”

莅阳下意识的摸了摸小腹，才回答她：“我很好，也很开心。”

萧清仪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她缓缓靠近莅阳，牵起了她的手腕：“仗打赢了，边境可保数十年平安，我也很高兴。”

莅阳长公主应了一声，绥阳长公主放下她的手腕，笑着吩咐底下的人去准备茶点，只留下了红豆。

“阿姐，我就不留了，我还有些事——”

“有什么事？有什么事能比你腹中孩子更重要！”绥阳的笑意已然褪去，浓重的哀伤漫上她的面容，“莅阳，你怎么能这样？”

莅阳长公主僵在了原地，好容易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阿姐，你在说什么？”

“我发觉我从未了解过你，就像你从未知道——”绥阳长公主立在原地，身影摇摇欲坠“我擅医。”久病成医，萧清仪这些年的冬天有多难熬，她的医术就有多高明。

莅阳长公主跌坐在地，她艰难的仰头看着姐姐，突然，她直直的跪在姐姐面前：“阿姐！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你帮帮我们吧。”

绥阳长公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急促的喘着气，捂住嘴躬身剧烈咳嗽起来，耳边却还回荡着妹妹的请求“阿姐，你帮帮我们吧！”

“阿姐”“阿姐”一声声阿姐叫的她头晕目眩，只觉得天旋地幻。

良久，她直起身，眸光有些冷：“若我说不呢？”

莅阳长公主眼神坚定：“阿姐，你拦不住我的。”

绥阳长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莅阳长公主迎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最终，她移开眼睛，她不想去问，妹妹是不是要放弃她在金陵的所有亲人，同那个人走。奔逃为妾，妹妹，是不是宁愿为妾也要同他在一起。

“他是谁？”绥阳长公主无力的扶着红豆，不让自己倒下去。“我来想办法。”

莅阳长公主大喜：“多谢阿姐，他是南楚派到大梁的皇子，宇文霖。”萧清仪发现自己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又让莅阳留在浮寒殿中，自己去见皇帝。

绥阳一进养居殿，就请皇帝屏退左右，萧选虽然不解其意，但捷报连连，大军即将班师回朝，他心里高兴，就屏退了宫女侍卫，只留下高湛，笑着问：“绥阳，何事如此神秘，还要朕屏退左右。”

却见绥阳长公主干脆利索的跪下，深深行礼：“臣妹，想请皇兄，将莅阳嫁给宇文霖。”

萧选脸色一下就变了，眼神阴寒，怒声质问：“莅阳是你亲妹妹，大梁的长公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绥阳长公主抬头，清泪涟涟：“莅阳是我胞妹，她不能嫁得良人，我比谁都难过，可是，可是”她悲声禀告“莅阳可以慢慢挑选夫婿，她腹中孩儿却不能！”

萧选一下被这个消息整蒙了，好一会儿才出生询问：“谁的孩子？”

“莅阳死也不肯出卖那个男人。”绥阳低头“臣妹无法，只能出此下策。”

萧选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朕让穆王府捎个信，令南楚恢复他王爷的身份，再做两国和亲。”这意思就是，准备让宇文霖认下这孩子，戴了这顶绿帽子。

“你也起来吧，难为你了。”

萧清仪垂头说是，回了浮寒殿，和她一起回的，还有一个太医，太医给莅阳把了脉，面色一变，回了养居殿复命去了。

“莅阳当真有孕？”萧选站在台阶上，声音淡淡。

底下的太医一把一把擦着汗，点头说是。

“你下去吧。”太医一走，萧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把把桌案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真是朕的好妹妹！”

不过数日，除去留下镇守边关的军队，各支军队皆是意气风发，入金陵城接受百姓的欢呼，期待着皇帝的封赏。

纵使妹妹不争气，萧选还是兴奋于此次大捷，龙颜大悦，当即将谢玉、蒙篱等一众年轻将领加官进爵，而献计又及时赶回支援的谢玉直接跳过了一个品阶，被封为了侧一品征西大将军，加封一品军侯宁国侯。

蒙篱被封为禁军统领，统率禁军护卫皇帝，同一品军侯。

林燮真心实意的高兴，在回府的路上为大梁年轻一代争气笑的脸都快烂了，就连越来越皮的儿子都没能阻挡他的好心情，但是晋阳长公主将他拉到耳房，对他说了几句话，瞬间把他的心情打落谷底。

他几乎是拍案咆哮了：“自古以来都是战败国送公主和亲，我大梁打的他南楚丢盔弃甲，还要送个长公主给他？简直不可理喻！我绝不会——”然后就被晋阳长公主的眼风压的消了声，委屈的哼哼“本来就是嘛……”

“是南楚把宇文霖送来，不是我们把莅阳送过去。”晋阳长公主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想起这件事也是恨铁不成钢“莅阳等不得了……肚子大了……”

林燮震惊的差点喊出来，还好被晋阳长公主捂住了嘴：“噤声！你想让人都知道吗？”林燮听话的闭了嘴，从不赞成，变成了对宇文霖的同情，这人也挺可怜的，南楚战败了，还要接下一顶凭空飞来的绿帽子。

“不过绥阳作为姐姐，长幼有序，要在莅阳之前出嫁，时间这么紧，委屈她了，你好好帮她相看相看你军中那些将领，有好的给她过过眼。”

林燮顺从的点了头，心里开始琢磨军中的小子，唔……谢玉不错，就是父母双亡，蒙篱也还行，又调去了禁军，离得近。

而在皇宫中，谢玉被萧选留了下来，萧选和蔼的看着这个新晋军侯，聊家常一样的开场了：“朕听闻谢卿已经二十有五，尚未娶妻？”

谢玉拱手回应：“陛下好记性。”

萧选也不耐烦整什么迂回，直接了当的说出来：“那你觉得朕的皇妹绥阳如何，绥阳年二十，性情娴淑，与你很是相当啊！”

谢玉蓦然抬头，天大的馅饼砸的他头昏脑涨，却还保留着基本的判断能力，当今圣上的性格如何他一清二楚，最是骄傲皇族身份，他的胞妹，绝不会这样轻许人家。

他喉结动了动，神色有些莫测，还有些遏止不住的，隐秘的奢望：”“长公主殿下非常出色，臣如何能配？”

萧选一看他神情，就知道稳了，故意戏弄他：“那你是不愿娶？”

“臣，遵陛下之命。”谢玉垂眼，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会死死的抓住这个婚约，哪怕这婚约的背后真是阴谋诡计，他也会排除万难，迫使陛下认下这门婚约，三年战火，隐秘的情丝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疯长。

萧选笑的前俯后仰：“这就对了，三月春猎你救她的时候，朕就知道，你对绥阳有情，啊？是不是？是不是？我赢了！”

旁边的高湛笑着奉承：“是奴婢眼拙，还是陛下慧眼。”

谢玉谢了恩，出了养居殿，还有些恍惚，便遇上了守在外面的蒙篱，蒙篱上来就一把拍在他后背，哥俩好的搂着谢玉的肩：“想什么呢你？”

谢玉看见蒙篱，也不弯弯绕绕，直接开口询问：“浮寒殿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没有啊。”蒙篱纳闷的挠了挠头“宫女说，绥阳长公主出宫去大相国寺养病了。”又神秘兮兮的问谢玉：“诶，你问长公主做什么？陛下叫你进去，莫不是给你和长公主牵红线。”

谢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挣脱了蒙篱，下了台阶。

“诶！是有还是没有啊？”蒙篱看他不说话，有些郁闷“这家伙满肚子弯弯绕绕的，有什么老是不说。”

谢玉头也不回的丢了一块小石子砸他，蒙篱闪得快，把小石子抓在手里，又咕哝了一声：“还不让人说了。”

谢玉出了城，先是回了趟府邸快速的过了一遍这些时日的消息，就骑着马飞速向着相国寺去了。

而相国寺里，绥阳长公主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半睁着眼，额上烫的吓人。红豆在一边已经是泣不成声，更是心寒，殿下说生病了，要出宫养病，竟只有太皇太后问了一句病的如何，莅阳长公主欢欢喜喜的备着嫁妆，完全忘了问候自家姐姐的情况。

红豆赶紧把眼泪擦干，上前扶着要起来的主子：“殿下小心些。”

萧清仪点了点她脸上的泪痕，笑容苍白，深潭般的黑眸似乎包含着泪，疲倦而虚弱，却漂亮的惊心动魄：“好姑娘，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这大约，就是我的命吧。”

两位太医守在旁边，摸了摸脉，心里暗暗叫苦，待红豆扶着长公主再次睡下后，才请她出门：“长公主是郁结存心，加上受了寒气，才会发展到这一步，若能使殿下心中不那么烦忧，或许会好很多。”

红豆当然知道萧清仪为什么烦忧，她心中苦涩，只觉得上天不公。却只能勉强笑着：“我知道了，这几日麻烦两位了。”

两位太医也是叹气：“说什么麻烦不麻烦，本就是职责，长公主平时又多有照拂。”

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在院外响起，一个还穿着甲胄的人影翻身下马，急声询问：“殿下病的很重吗？”

红豆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将军进去吧。”一句话，让谢玉脸色大变，他丢下马鞭，冲进了房门，两三步跨到了床榻边上，萧清仪似有所感，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清凌凌的眼看着谢玉：“谢玉……你来了啊？”

“臣谢玉，参见长公主。”谢玉单膝跪地，平视着绥阳。绥阳轻轻笑了笑，把一只纤细的素手伸出被子，覆上了他的侧脸，谢玉握着她的手，一瞬间没能忍住心里的绝望。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绥阳轻声安抚他：“谢玉……我不会死的。”萧清仪说完这句话，就又陷入了昏睡中。谢玉却差点被吓到提着剑去找宇文霖，好在太医诊断后告诉他，长公主只是睡过去了，于病情有益。

谢玉慢慢恢复了冷静，退出了房门，在窗户外守着他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