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

说是早冬，但其实离着过年也不过两个多月，那日回来之后，萧清仪很是咳嗽了一段时间，但好在没有大病，在这段时间里，莅阳不是这里出了点小状况，就是那里又有个事情要去做，愣是没能找到时间去看看姐姐，直到除夕，莅阳干脆撂了挑子，径直前往浮寒殿去看望姐姐。

她从红豆手里接过茶水，递到姐姐唇边，很是担心：“还是咳嗽？早知我便不拉着阿姐去外面了。”

萧清仪唇边笑意清浅，安抚妹妹：“我这不过是旧疾，有些咳嗽罢了，什么大不了？”莅阳略略放下了心，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阿姐，禁军统领栽了！在临近春节的时候被查出来贪污受贿，还和宫里的一个宫女有首尾，皇兄发了好大的火！”

绥阳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皇兄是为官员贪污受贿、罔顾法纪而生气，还是为了自己身边的人背叛而生气……可不好说，毕竟她这位皇兄，最像母后了。她也不接话，转而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去了：“既然如此，那谁会来暂代禁军统领一职？”

莅阳长公主想了想，才从记忆里扒出一个人名：“似乎是……一个三品武将，好像叫谢玉？”

“快快快！拿水来！别烧起来了！”刚起的火势，就被禁军发现了，纵火的是一个宫女，穿着掖幽庭的服饰。此刻正在火中，也无人敢于靠近，只拉弓搭箭准备射杀。

谢玉快步走来，身上的甲胄被火光映的火红，禁军正要射杀那宫女，谢玉轻轻抬了抬手，瞳孔若深井般幽深黑暗，火光竟也无法沾染：“拖下去问问谁指示的，别弄死了。”

那宫女一听，脸色大变，抽出一柄匕首就要自尽，却还是不如他快，谢玉夺过身边禁军的弓箭，满弓而射，生生射穿了宫女的手掌。

一时间，火场变得有些寂寥，只余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不敢停下的泼水声，以及那宫女凄厉的惨叫。众禁军眼神皆是异样，唯有谢玉，除了漠然，就是冷清。他把弓箭丢给身边的禁军，又吩咐人去通知皇帝和皇后，去向宫殿中的太后请罪。

裨将忍不住多嘴：“将军，这些事一般是宸妃娘娘处理的。”皇后既无子，又没有宠爱，在后宫中虽然有正宫地位，却不过是个摆设。

谢玉转头直视他：“我说，去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裨将不敢再多说，诺诺退下了。

火势本就不大，甚至未曾烧毁房屋建筑，只是有些草木需得重新栽植了，那宫女的颤抖着去捂自己的伤口，满口哀嚎，却被禁军毫不留情的拖了下去。

“太后受惊了，请娘娘恕罪。”谢玉垂眼拱手行礼，并不直视太后，礼节十分周到。太后扶着大宫女的手，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惊恐，语言十分亲善：“谢卿带领禁军扑火及时，何罪之有？有功才是。”

谢玉躬身行礼，言道不敢，那边，皇帝和皇后已经到了。

皇帝扫了一眼皇后，有些讶异，却没什么想法，只管向谢玉说话：“纵火的贼子抓住了没有？！”

谢玉仍是不急不慢，礼数周全：“启禀陛下，纵火者已经拿下，陛下是否要审？”萧选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后宫的事宜应当是皇后做主，皇后，你去审，务必要审出是谁指示的！又是谁给她提供的纵火物什！”倒是没有怪罪皇后，毕竟凤印在太后手上，后宫一切事务都是太后处理，其次就是宸妃，若非谢玉不知后宫状况，请来了皇后，就连萧选自己也想不起皇后。

皇后娘娘克制着自己的激动，仪态万方的向着皇帝行礼：“臣妾遵命。”皇帝走后，她看了一眼垂眼而立的谢玉，带着亲切的笑意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和禁军交接。这差事也许会有些难办，但若是做好了，说不定她能从宸妃手中拿回好些权利和尊荣！

“将军，为何……”身边的近卫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请皇后而非宸妃。

谢玉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君子可欺之以方。”手下仍然不明白，他也不再多说，宸妃、祁王、林燮皆是君子，皇后纵使在皇帝心里不是个皇后，但对这些君子来说，皇后只要一日未被废，那就还是他们应当尊重的万民之母，更何况，皇后还是言阙的妹妹。

所以，宸妃不会在意自己是否权利被拿走，祁王、林燮也不会，但皇后会，想起在御花园中见到的萧景桓，年仅七岁，成长环境无忧无虑，从未被苛待过，却满腹心机，阴沉偏执。

是和谁学的呢？谢玉轻笑了一声，除了他生父和养母，还能是谁呢？

“明日就是新年了，注意些，别让人钻了空子。”待到皇后提走了宫女，皇帝也会养心殿重新歇下，谢玉将禁军的巡视路线稍稍更改，本来是不太想趟这一趟浑水，但是若是真出了些意外，皇帝可不会管这是禁军的问题，还是他谢玉的问题。

谢玉也领了一支禁军，巡视要紧的地方，待到一处宫殿外，谢玉放缓了脚步，看向宫殿的匾额，上书三字，柔和又端正。

浮寒殿。

蓦然，谢玉皱眉，他想了片刻，差了一个禁军去询问守门的宫女“去问问她，浮寒殿这样晚了，因何亮灯，可有什么问题？”

禁军很快回复了：“将军，养心殿的宫女说，并无不妥，只是太后娘娘受了惊，传召长公主殿下前去。”谢玉眉头皱的更深的，禁军早早把火扑灭，太后受的哪门子惊？就算当真受了惊，太后不叫太医，反而把早已睡下的子女叫来，太后的寝宫和浮寒殿一个在最中心，一个在宫墙边上，又怎么会特意让绥阳长公主去一趟，而不是让相隔更近的莅阳长公主去？

宫墙边上……修长的左手猛然握拳，是……他怎么没发觉呢？一位长公主，她的宫殿怎么可能在宫墙边上呢？！除非她的生母刻意为之，除非太后厌恶极了她！

绥阳长公主恰好出门，就看着了谢玉，刚刚的动静她也听见了，浅笑着对这位代禁军统领温声解释：“父母有恙，子女应当侍奉，统领多担待些。”

纵使心中有百般怒火，看见了萧清仪，谢玉还是不自觉的松了手，有些不知所措，对着萧清仪抱拳：“殿下言重了。”他身形高大矫健，略略低头，正好对上了绥阳长公主一双含笑清眸，他近乎狼狈的移开了眼睛，却还是舍不得这个机会：“虽然贼子已然擒下，但宫中说不定有其同伙，不若臣护送殿下前往太后寝宫？”

这话合情合理，绥阳长公主略略思考了一下，就温润的笑着点头：“有劳了。”萧清仪上了步辇，干粗活的太监稳稳的抬起辇车，长公主该有的仪仗都完备齐全，显然……早有准备。

身着浅绯宫装的女子端坐在步辇上，身形笔直，晚间雾气朦胧她的身形，如梦似幻，若烟雨降临人间。

谢玉带着禁军在后面护卫，他现在已经把所有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凝视着人间烟雨，妄图拥烟雨入怀亵渎。

禁军整齐的步伐和粗使太监的急促碎步踏在宫中的路上，约摸过了一刻钟，停在了太后寝宫前。

萧清仪下了步辇，眼神转向了禁军，温和有礼：“诸位辛苦了。”又颔首道谢：“多谢谢将军。”

谢玉不敢看她，抱拳回礼：“殿下客气了。”萧清仪只带了一个宫女进殿，其余的人抬辇的抬辇，收拾仪仗的收拾仪仗，快速而悄无声息的回了浮寒殿。

谢玉并没有停下，而是带着队伍巡逻到了养心殿“你们自去巡逻，我巡视这里，免得出什么意外。”众禁军自然齐声应是，养心殿是整座皇宫的中心，自是最要紧的。

待这一队禁军交了班，便各个见着了一名浮寒殿的太监：“诸位护送辛苦了，殿下有谢。”

“尉官辛苦，长公主吩咐咱送些银碳钱与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谢玉看似不紧不慢的巡视了养心殿、正阳宫、长春宫，慈安宫后，才去了太后的仁寿宫，他的步伐逐渐匆忙起来，俊美如玉的颜面上满是紧绷，他按压住心里的急迫，缓缓吐气，放慢脚步，从仁寿宫正门绕到一处无人宫墙，足下一蹬，运起轻功翻过了墙，接着就往正殿去了。

越往正殿去，宫人就越少，待到他来到正殿门口，竟只有绥阳带进来的宫女焦急的守在殿外。

谢玉避开宫女，找了个地方细听。越听，他脸色越阴沉，握紧了剑柄，怒火高涨。

而殿中，太后坐着，萧清仪却是跪着。太后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数着她的‘罪名’：“绥阳，这件事，你知道吧？”

萧清仪脸上挂着浅笑，温声回答：“母后所说为何事，还请明示，儿臣实在不知呢。”

“何事？！你不用给我装糊涂，纵火的事，你知道吧！”太后冷笑连连，俯视着萧清仪

“若儿臣知道，怎会不告知母后，让母后平白受惊呢。”

“你蛇性狼心，恐怕恨不得我死了！”太后冷哼一声。两人你来我往，太后的脸色愈发难看。

“母后若是厌弃儿臣，寻儿臣来此，给我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儿臣不敢有怨言，只请母后明察。”萧清仪却还是不温不火，甚至是带着笑意说完了这席话。

太后被气狠了，摔袖走人，临走前扔下一句话：“你就在这里跪着，明儿一早再回浮寒殿去。”

太后身边的姑姑出了殿门，对着宫女居高临下的吩咐：“太后留长公主住，你回去吧，明儿一早再来。”

“可是……”那宫女面色焦急，想说些什么，却被姑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讪讪的退走了。

谢玉握紧剑柄，良久，才原路返回。继续巡逻，待到天蒙蒙亮时，将一封信交给了家臣，他眼神闪烁，太后的母族，侵吞抚恤金，那些阵亡士兵的家人，该来讨个公道了。

谢玉交了信，闭了闭眼，起身去了浮寒殿附近巡视，不久，便遇到了绥阳长公主的车辇，他远远的看着，殿下不似昨夜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斜斜的倚在背靠上，闭目养神，眼下隐约可见青黑痕迹，疲惫难掩，但却还是美若画卷。

殿下回了，谢玉略略放了些心，想了一想，又回了自己在宫中的住处，取了些西厉特产的上好伤药，说这伤药效果奇好，请太医研究研究成分，留在了太医院。

他踏出太医院时，远远看见了萧清仪身边的一个宫女，小跑着往太医院来了。而此时，太医院里只有那一位太医。

忙完这些事情，谢玉又去安排了禁军的巡逻，才回到住处，他按了按太阳穴，今晚，还有岁宴，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待到他宽下衣物时，解腰带的手却突然一顿，发现了今晚他由于着急，没有发现的事情。

殿下第二次唤他，是叫的谢将军。

她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