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阳长公主

“什么时辰了？”靠在榻上的美人缓缓睁了眼，问身边的婢子。

“回殿下，才刚刚未时。”婢子恭敬的俯身回答。绥阳长公主点了点头，从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廊下，抬起头，望着天，莹白的雪融在漆黑的眼中，她眨了眨眼，轻声的对婢女说：“下雪了……”

婢女忙拿来了斗篷，小心翼翼的为主人披上，笑着回话：“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殿下小心冻着了。”

萧清仪正伸手接雪，闻此言，笑着点了点红豆：“哪里就那么脆弱，你主子我，也能上马射鹿呢。”主仆二人都笑，殿中早就燃起了银碳，一片暖意融融。

“阿姐！阿姐！”欢快的少女声音由远而近，莅阳长公主穿着火一样的斗篷，整个人明艳而活泼，萧清仪看着自己的同胞妹妹，笑的无奈又纵容“莅阳还是这样孩子气。”

“莅阳长公主赤子纯心。”红豆笑着接了一句，说来也怪，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绥阳长公主和莅阳长公主不仅样貌无所相似，性格更是迥然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她们都对下人很宽容，也特别让人喜爱。

“阿姐！我们骑马去城外吧！”莅阳长公主的脸带着奔跑后的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听说城外寒山寺有红梅林，雪后红梅，定然美不胜收！”萧清仪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若非军报，城内不可纵马！你若想看，准备马车去也就是了。”

莅阳长公主嘟了嘟嘴：“马车多没意思啊，大不了我们先牵着走，到了城外再骑上去。”她缠着萧清仪，想让姐姐陪着她一同骑马前往。最终，绥阳长公主还是拿她无法，同意了。

两位长公主牵着马匹，在金陵的大街上缓步前行，莅阳长公主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冒着热气的混沌摊子，悄悄的对萧清仪说：“阿姐，其实就这样和你一直走着，也挺好的。”绥阳长公主只笑，不说话，眼底却像是沉了万千星辰在其中，熠熠生辉。

很快就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军官不敢拦两位长公主，她们轻而易举的出了城，“阿姐，我们比赛吧！”一出了城，莅阳就翻身上了马，快活的对着姐姐发出了邀请。萧清仪笑着摇摇头，登上马镫，翻身上了马，朗声回应：“好啊，走吧！”她用力一夹马肚，和莅阳同时冲了出去，跟着的人也忙不迭上马，生怕跟丢了两位，雪色的斗篷在空中翻飞，冬季的猎猎寒风吹起了她的头发，青丝妩媚，如雪莲初绽。

绥阳望着前方来了马，略略减速，从那人身边擦了过去，在擦过去之后，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了一双冷淡的黑眸。

短短一瞥，萧清仪很快转过了头，继续加速，专注于和妹妹的比赛，却没看见刚刚看见黑眸的主人顿在了原地，谢玉不过怔愣一瞬，便又催马前行，心中还留存着那双眼睛，刚才他们离得太近了，近的他能看到那女孩睫上的雪花，脸颊边青软的发丝。

“谢将军。”守城的士兵带着些敬意拱了拱手，这位谢将军在谢家败落之后一人撑起了家族，刚刚才从西厉战场上回来，因为军功得封正三品征西将军，负责统率镇守西厉的守夔军。

“刚刚出城的女子是哪家小姐？”谢玉狀似不经意的发问“瞧着弓马娴熟得很。”守城士兵也没觉得有什么，干脆利落的交代了：“那两位可不是哪家千金，是宫里陛下的同胞姐妹。”

“就是莅阳殿下与那位绥阳殿下？”

守城卫兵点头，末了还感叹了一句：“两位长公主那是真漂亮，又正巧在花期，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位公子。”

谢玉做好登记，牵好马绳，淡淡的说了一句：“慎言。”守城卫兵蓦然惊醒，冷汗都要下来了，唯唯低头，闭嘴不再对天家公主多加议论。

踏雪红梅确实好看，莅阳在红梅林中流连忘返，她咂了咂嘴巴，可惜道：“我忘记叫晋阳姐姐了，该让她带着小殊也来看看这红梅的。”

萧清仪伸手拂去红梅上的雪，红梅素手，相应得趣，闻言，她眨了眨眼：“你若是想的话，这时去叫也不晚，我记得前些日子，晋阳姐姐说过，要同林将军带着小殊到寒山寺还愿。”

莅阳努力的回想，却没有丝毫记忆：“有吗？”

“你当时出去和小殊祸害御花园去了，如何听的到？”

“阿姐！”莅阳长公主娇嗔的看了使坏的姐姐一眼“不同你玩了，我去找晋阳姐姐。”萧清仪淡然的在亭子中坐下了，笑容狡黠：“晋阳姐姐？你是去找小殊玩儿吧？”

莅阳跺了跺脚，转头就跑：“反正我去找了。我要同晋阳姐姐告你的状！”

婢女们忙碌的将亭子里燃起碳火，拉上帘子，奉上了烧热的汤婆子，绥阳将双手都捂在汤婆子里，忍不住咳了两声，红豆赶忙上前烹煮杏仁姜茶，萧清仪体寒，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咳喘生病，红豆煮茶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了，但是烹茶手艺再如何好，她都没有办法习惯殿下的虚弱。

红豆将新滚的茶在雪中凉到可以入口又不会太冷，便奉给主子：“殿下，你每逢这个季节容易生病，何必还要来这一趟呢？”

萧清仪咳嗽了两声，接过茶，浅浅抿了一口，她望着茶杯出神，眼神中是难以言喻的哀思：“莅阳十七了，该许人家了。”

红豆跟着她这些年，领悟了她的意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太后娘娘要做主，除了太皇太后，谁也管不了。”她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主子的时候，红豆当时还是个小婢女，不像现在这般人人见了都得称一声姑娘，甚至还备受欺凌，却被分去了嫡出公主萧清仪的宫殿，而当时，还是公主的萧清仪，年仅五岁。

原因也很简单，双子不详，当时的皇后地位不稳，心中对这对双生姐妹均是厌弃，萧清仪生来比妹妹更加敏锐和多思，察觉到了这份厌恶，为了使妹妹能活的无忧无虑，开心自在。小小的人儿主动向皇后提出了要出去单住，纵使皇后确实是这般想法，但还是因为想法被戳破心虚和不安，在把姐姐分出去住又多加冷待的同时，对着妹妹莅阳却宠爱了起来。

就这样，两姐妹一个肆意生长，活泼阳光。另一个小心翼翼，谨慎处事。

无论太后待莅阳如何，见过了太后虚伪的面目后那令人作呕的面目，萧清仪是断然不可能相信，太后会选一个莅阳真正喜欢的人，甚至为了让莅阳服从她的安排以获取更大的利益，她会用一些非常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些年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太后在有意的隔开两姐妹，莅阳和绥阳行了簪笄之礼后更是如此，只是莅阳从来亲近姐姐，绥阳又聪颖，没能完全成功罢了。

“阿姐！”莅阳带着晋阳和小殊在青石路上快步行走，面上的表情更是欢喜于能同时见到平时不怎么见得到的两位姐姐。“莅阳，你慢些。”晋阳长公主好笑又无奈，只是她和绥阳从来疼宠莅阳，也只得由着她，莅阳好歹还要顾及一下仪态，小殊就完全是撒欢儿，奋力的迈着两条小短腿，口齿不清地扑进了漂亮姑姑的怀里：“绥阳……姑！”萧清仪温柔的给他擦了擦汗，又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怎么不等你娘亲？”

小殊振振有词的反驳“娘亲不如，小殊喜欢姑姑，后来！”一席歪理，逗笑了在场的三个女人。晋阳更是笑骂：“胡说！我同清仪相处了多少年？你才同她认识多少年？”

“年份短，情分也深！”小殊总有自己的道理，莅阳长公主几乎笑到直不起腰，忍住笑上前戳了一下林殊：“好悬你父亲要避嫌不在这，否则你又要挨收拾。”萧清仪眉眼弯弯，也是笑靥如花。

“不……不打，母亲，不！”听见父亲，最近越发调皮挨了不少屁股板的林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立马又气势拉满，又引来了一场笑。

红梅落雪，夕阳如画，吾与阿姐同游，遇林将军携其家眷于寒山寺，相谈甚欢，兴致而来，尽兴而归。

——梁，长公主莅阳

十月初七书